第1章 001

临淄城,齐王宫。

山雨欲来风满楼,温热午后,季恒服了汤药歇下,才眯了一会儿,天空便忽然开始风云变幻。

大风卷着落叶灌入了殿内,吹得满室纱幔飘扬,木窗“轧—轧—”作响。

长生殿九扇屏门大开,季恒蓦地惊坐而起,见天空风起云涌,天生异象,一时有种不祥之感,手不觉间抓紧了被褥,攥得指尖微微泛白。

紧跟着,“咣—!”的一声巨响。

季恒吓了一跳,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叫道:“小婧,来福?”

他一面唤,一面咳,一面向殿外走去。

他每月服用的药丸断了,最近身体正病痛,此刻又从昏睡中惊醒,胸口传来阵阵闷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一把掏出来了一般。

来福刚正坐在檐廊下打盹,手中拿着一把蒲扇。

他午饭吃多了,正困得雷打不动,听公子唤他,这才慌慌张张起了身,说道:“来,来了公子,这就来了!”

说着,一转身,便“砰”地撞到了身后门框上,向后踉跄了两步,又一屁股坐回了原地。

季恒:“……”

来福倚着木柱,微微翻着白眼道:“有点头晕……这就来了公子……”

“算了,你不要再挣扎了,继续睡觉吧好吗?”

季恒说着,坐在门前履阶上穿好了一双鞋,撑起了油纸伞,便冲入了雨中。

来福在身后道:“公子,你要去哪儿?”

季恒大声道:“马上要下大雨了,阿嫂可能会害怕,我过去看看她!”

大风撕扯着树冠,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开始噼噼啪啪、密密麻麻往下砸。

来到了芷兰殿时,季恒一身白衣已崩满了泥点,下摆一圈全湿透了。

他站在殿门前拧干了衣袍,而后脱履入殿。

齐王后即将临盆,腹部已高高隆起,行动十分不便。

听到声响,她翘首问道:“是阿恒吗?”

“阿嫂,是我。”季恒说着走上前去,在王后榻下的竹席上坐下了。

阿嫂后背靠着床头,正在卧床养胎,看过来时却是满目忧愁,问道:“你阿兄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季恒垂下眼睑,摇了一下头。

因一些缘由,他叫当今齐王一声阿兄。

而按大昭礼法,各地诸侯王每年正月要入都朝请天子。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阿兄又十分顾家,往年办完了正事,早则三月下旬,最晚四月中旬也就回来了,今年却是晚了整整一个多月也杳无音信。

阿嫂就快要生了,最近正因此事而胡思乱想,担心阿兄是否是出了什么意外?

季恒心里也没底,派人到沿途传舍打听消息,最远派到了梁国国都睢阳。

那人昨日回来了,说齐王年初时从睢阳过路,曾在传舍下过榻,但返程尚未接待到。

“要么是阿兄饶了路,要么是阿兄动身晚,还没到睢阳……不过梁王也还没回来。”

季恒尚未及冠,个头已接近成人,眉眼间却还是青涩,认真思考时,样子莫名有些乖。

他抬眼看向了阿嫂,说道:“兴许是长安有什么要紧事,把诸侯王们都留下了?……阿兄是齐王,若是有什么事,此刻恐怕早传遍了,所以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听了这话,王后眉间忧色稍减。

季恒又道:“今日学堂休沐,要不要把阿灼、阿洵都叫来?也免得他们害怕。”

王后应道:“好。”说着,派人去请。

季恒又道:“阿嫂猜猜他们两个会不会来?要不要打个赌?”

其实他是想转移阿嫂的注意力,否则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的可怎么行?

果不其然,说起这对龙凤胎儿女,王后总算舒展了眉头,嘴角也露出了笑意,滔滔不绝道:“我猜阿灼恐怕不会来,她若是午睡睡着了,这雷不劈到她脸上,她是不会醒的。且下雨天,她恐怕也懒得出门。”

“阿洵倒是警觉,但你若问他害不害怕啊?要不要过来?那他恐怕也不会来。”阿嫂笑开了颜,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打雷呢?王太子要有王太子的威仪!”

“哈哈哈哈—”

想起姜洵那个小正经,季恒简直笑得要命。

等待之时,王后似是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条红手绳,说道:“马上便是五月五,阿嫂编了条手绳,你试试。”

五月份天气湿热,易滋生疫病,昭国人便认为五月是邪祟作怪、极为不祥的月份。

尤其五月五,更是被称为“恶日”。

因此要在手上戴红手绳以辟邪,要在门上挂艾草以祛病。

季恒自幼多病,王后便也格外重视,每年这时总要亲手编一条红手绳给他。

季恒接过那红手绳,心中有些感慨,说道:“阿嫂,五月五还没到呢……”

王后温声道:“先试试大小,合适就戴着,不合适,阿嫂也能再改改。”

看着这红手绳,季恒莫名红了眼眶。

其实他与齐王一家并无血缘关系,齐王一家一家姓姜,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高皇帝的嫡系子孙,而季恒姓季,跟昭国的内戚外戚都沾不上边。

他是胎穿到这世界来的。

大概是在十七年前,他在六国旧贵族、累世公卿、钟鸣鼎食的季家呱呱坠地。

他父亲季太傅是一代大儒,桃李满天下,齐王姜坤便是季太傅的学生之一。这两人亦师亦友、亦君臣亦父子,时常坐而论道,感情甚笃。

只是后来在季恒十岁那年,季太傅便仙逝了。

对于季太傅的离世,齐王感到很难过,又看季恒年幼失怙还身体病弱,很是可怜,便干脆接到了齐王宫悉心照养,这一照养便是七年。

这七年里,可谓是阿兄如父,阿嫂如母。

季恒把那红手绳戴到了左腕上,戴上去略微有些松松垮垮。

暗红色手绳,横亘在他白皙清瘦的手腕上,便更显得腕骨处苍白脆弱。

王后不由道:“阿恒太瘦了,这几年个头长了不少,可手腕还是这么细……今年阿嫂稍微编长了些,没想到便松了。”说着,伸手要帮他解下来再改一改。

季恒却仍戴在手上,说道:“没关系的,也不是很松。而且我也还在长身体,万一过阵子手腕就长粗了呢?”

王后笑道:“好好好,好好吃饭,快快长。”

季恒一时有种被阿嫂当成阿灼、阿洵对待的感觉,垂下眼,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在此时,殿外宫人通报道:“太子殿下到了。”

屏门自两侧推开,只见王太子姜洵一袭黑衣、束发未冠,迈着稳重的四方步一步步走了进来,在季恒身侧跪坐了下来,叫道:“母后。小叔叔。”

没错,这“小叔叔”叫的便是季恒。

季太傅与齐王私交甚密,之前两家人便常常一同出游,而记得那时姜灼、姜洵还是叫他小哥哥的,毕竟季恒也就大他们四岁。

后来是齐王接他入宫,说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这才正式捋清了辈分。

季太傅毕竟是齐王的老师,比齐王大一辈分,齐王便叫季恒唤自己为“阿兄”,让姜灼、姜洵也改口叫季恒“叔叔”。

对于这称呼,季恒倒是一开始就挺习惯的。

毕竟季太傅是老来得子,季恒出生那年,季太傅已近知命之年,于是季恒无论走到哪儿,辈分都是这么的大。

在宗亲里,还有一个大他三十来岁的人要叫他一声爷爷呢。

相较之下,被两个小自己四岁的小孩儿叫叔叔,他已经觉得很正常了。

可姜灼、姜洵却是很不习惯,对着当年只有十岁的季恒,这“叔叔”二字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便又在前面加了个“小”字,要叫他小叔叔。

小叔叔就小叔叔吧,反正他确实也没多大。

季恒勾起手指,刮了刮姜洵还很滑嫩的脸蛋,问道:“阿洵功课做完了没有?”

姜洵年方十三,还是个半大小孩,却在先生们的礼仪教导下越发像个小大人了,觉得不稳重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他微微垂头,伸手摸了摸被季恒触碰过的地方,又蓦地缩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了一半,说道:“……功课做完了。”顿了顿,又解释说,“我听说母后、小叔叔都在这儿,担心你们会害怕,所以就过来了。”

季恒“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担心我们会害怕,所以才过来的!”

姜洵莫名红了脸,一方面觉得季恒是在调侃他,一方面又觉得季恒是在夸他懂事,左右摇摆之下,心里还是偏向后者,于是有些欢喜而又有些赧然地抬眼,偷偷瞥了季恒一眼。

季恒一袭白衣,端正跪坐在席子上,因身材清瘦,身上衣料又很单薄,总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明明身体病弱,可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间却又透着一股生动的开朗劲儿。

在姜洵眼里,季恒从小便是这般模样。

一个温润如玉、疏朗如月,而又不失活泼的小公子。

又过了片刻,去请翁主的宫人回来了,说翁主午睡,并未被雷声吵醒,他便没有打扰。

知子莫若母,这天雷滚滚果真没能惊动到姜灼的睡眠。

季恒则拉着姜洵陪了王后一下午,直到天黑才请辞离开。

他轻轻合上了屏门,明明上一秒还是嘻嘻哈哈的模样,可甫一转身却又是叹气摇头,走到一半在庭院内顿住了脚,叫了声:“左廷玉。”

左廷玉跟在季恒身后,应道:“主人。”

“再派几个人到吴国、赵国、梁国,打听吴王、赵王、梁王都回来了没有?”季恒想了想,又道,“再派几个人到长安,看看长安有没有什么风声。”

左廷玉应道:“喏。”

他一直劝阿嫂不要胡思乱想,可他自己也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担心阿兄的安危。

毕竟,他知道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开文啦,激动搓手[奶茶][奶茶]

下面是阅读指南:

1.季恒受 X 姜洵攻,受养成攻,双洁,本章中季恒17岁,姜洵13岁

2.朝代仿西汉初年,七王之乱以前,诸侯王手中权力比较大,并且诸侯王正妻称王后,接班人称王太子,这些都不是谬误哈;但毕竟是架空,很多部分会根据剧情需要来灵活设定,切莫考究[合十][合十]

3.感谢大家多多收藏、留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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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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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谋士不想被推倒
连载中庄九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