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近人情。
这是林跃见过戎渡以后说的最多的四个字。
林跃总说戎渡这个人太过严肃讲究,与他们格格不入,祝眠以前为戎渡辩驳过,说他其实很细心,只是太过内敛,也不爱说话,并不是林跃说的那样。
纵然有时候祝眠和戎渡相处时觉出了他性格里的极端,也总能为他解释一番。
他会想,戎渡可能只是太担心他了。
他也会想,谁还没有着急的时候呢?
直到现在,祝眠猛然听到戎渡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再也无法为他解释。
这是他完全完全且永远都无法认同的言论。
他怔在那里,难以置信的看着戎渡,他甚至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他想,这是他认识的戎渡吗?
好像不是。
可这时的祝眠仍是想避免争吵,他不喜欢与人发生争执,无论这个人是谁,更何况戎渡是他的伴侣,哪怕现在他们观念不合,他也不想与他吵。
祝眠只想和他暂时分开一会,让彼此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谈别的事。
他收回视线便想下床,然而他刚动了一下,男人的大手便扣住了他的胳膊。
祝眠挣了一下:“放开我。”
戎渡的脸色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变得更加阴沉,他嗓音发哑,问道:“这么晚了?去哪里?”
祝眠声音还算平稳,但话里带了气恼的生硬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去客厅,去书房,都可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开一阵,等我们都足够冷静的时候再谈其他事情。”
男人没有反应,只是沉沉的看着他。
祝眠去挣他的手:“戎渡,你放开我。”
“眠眠,就在这里。”戎渡宽厚粗糙的大手非但没有松开他的胳膊,反而更紧了些,另一条胳膊揽住了他纤细的腰身,将他圈进怀里,完全是不准他离开的姿势。
祝眠进退不得,终于有些恼了。
他抬起头:“戎渡!我现在不要和你说话!”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
男人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他吻了吻祝眠的额头,低声道:“眠眠,你乖一点,不要闹。”
祝眠性子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也难免生气,大概是气急了,祝眠眼圈都红了,睫毛颤着几欲要掉出眼泪来。
“你觉得我是在闹?戎渡,你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闹?你真的很不可理喻……”祝眠脑子里回想起戎渡那样的语气,蓦然觉出了些失望。
他那么满怀爱意的为他辩驳过解释过,他那么期待那么信任他,戎渡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
他眼泪大颗大颗砸了出来,委屈的鼻尖都发红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太过分了……”
戎渡看着眼前的人,耳边坠入那道声音,像尖刺,像利刃。
他总以为,总以为他到了长夏明媚的安城,就可以走出过去半生的潮湿,却不想那些钻心刺骨的冷意早就侵入肺腑,只要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轻易的勾出来。
他那么爱他,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跨度,他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他那么精心爱护的人,现在说不想见到他。
戎渡想,多狠心的一个人。
他的心脏被刺得鲜血淋漓,怎么反倒是眼前的人哭了起来,那么委屈的望着他,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好似他现在是在做多么伤害他的事情。
戎渡的手扣住了他的下巴,眸底翻涌着难控的阴戾。
到这种时候他也怕伤到他,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反复闭了几次眼睛想要将那些情绪压回去。
突然,手背上砸下了滚烫的眼泪。
戎渡骤然回了神。
青年卷翘的睫毛被润成了一簇一簇,泪水洗刷的清亮的眼眸里映着他的模样。
阴沉的,狠厉的,失控的。
祝眠哽咽着呢喃:“戎渡……”
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这些年他拿出了天大的耐心,像筑巢的野兽一般蛰伏在暗处,一点一点将自己融入安城,融入眼前人的世界,他用尽所有的爱意与耐心想为他打造一个安全的港湾。
他知道青年敏感也胆小,所以他一步一步的深入,生怕吓到了他。
他希望青年是爱他的,也希望他们的结合是让他感到快乐和安稳的,绝不该是这样。
他吓坏了他。
他吓坏了祝眠。
可是青年单纯又热烈,那么善良心软的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柔软和温暖捧给所有人,戎渡爱极了他,怎么能容忍他嘴里说的那些责任存在呢?
易碎的瓷器并不知道自己易碎,他张望着前人,好似下一秒便要跟随他们一起变成扑火的飞蛾。
戎渡吓得肝胆俱裂,他谨小慎微的在下方捧着他护着他,他爱护至极,连一粒灰尘落在他身上他都要紧张,他怎么能容忍青年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险?
他低头贴上青年的唇,呢喃着说:“眠眠,是我的错,我吓到你了。”
祝眠的泪水已经决堤了,他摇着头想要后退,戎渡的胳膊却收得越来越紧。
“不怕……眠眠,不怕。”
祝眠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他咬了戎渡:“我不要和你说话!你疯了!你根本就不冷静!”
他说了这样的话,戎渡咬他更深更疼。
祝眠哆嗦着哭了起来:“我讨厌你……”
之后的戎渡便彻底疯了。
他逼着祝眠说爱他,要他一遍又一遍的说,可那时的祝眠已经哭得快要晕过去,他想逃,却被戎渡拉着脚腕拽回来。
男人要他说爱他的话。
戎渡那样逼他。
祝眠已经忘记自己崩溃了多少回,戎渡变成了很陌生的样子,至少在这一晚,祝眠有点不太认识他了。
-
那天过后,祝眠单方面和戎渡陷入了冷战。
这样的经历在祝眠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几乎从未发生过,他不爱与人争吵,更遑论吵到不可开交让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但祝眠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戎渡那天说出那样的话,也无法接受他解决矛盾的态度,更无法接受那一晚。
他与戎渡力量悬殊,戎渡铁了心要用那样的方式惩罚他,他根本逃无可逃。
戎渡明知道他从不愿意将那种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他明知道,却不肯听他的哀求将灯关了,他就是要他羞耻,要让他看,他用这样的方式逼他说爱他的话,太过分了。
祝眠本来没想要与他到这个地步,他根本不想吵架,他只想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哪怕戎渡说的那种话祝眠无法接受,他也愿意好好说,因为他是爱戎渡的,他能够去包容他。
结果成了现在这样。
祝眠心里始终憋着气,嘴里说着要冷静一下,其实就是和戎渡闹别扭,而且他心里也乱糟糟的,无论如何都理不清思绪,索性先不去理,更何况学校期末事多,祝眠也没有时间一直胡思乱想。
很快到了放假前夕,考务会开完,考试接踵而至,祝眠监考最后一场的英语,下午四点三十交卷铃声响起,小朋友们的暑假生活正式开启。
不过接下来两天祝眠还得留校批改一下试卷,等成绩全部录入系统以后才能解放。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祝眠批了大半天的卷子,眼睛有些酸痛,抱着水杯靠在椅子上发呆。
乔茵也早就头晕眼花了,看隔壁同桌开小差,伸着懒腰打哈欠:“马上就能解放了,累死我了这两天。”
祝眠发呆发得有点太入神,根本没听到乔茵的声音,也没注意到乔茵看过来的视线,他慢吞吞抿了口水,放了杯子继续换个方向发呆。
乔茵奇了怪了,探着脖子观察他,人都快被她盯穿了也没反应。
她就说不对劲吧,好几天了,中午放学不回家就算了,晚上放学也要先回办公室待半个小时才肯走,说前几天忙她勉强能理解,但考完试批改卷子这两天学校老师都走光了,电脑阅卷,回家留校根本不影响。
乔茵是因为家里电费太贵了想蹭办公室空调才不折腾的,祝眠没道理啊,他老公怎么看也不像舍不得空调费的人吧。
乔茵感叹摇头,托着下巴啧啧啧,起身去接了杯水,经过祝眠工位的时候直接弯腰撑在他桌上:“你魂儿丢啦!”
祝眠吓了一跳,瞬间回了神。
乔茵瞧他的样子乐得不行,半靠在桌边笑道:“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没有……刚才有道题的答案我不太确定。”
乔茵知道他找借口,故意逗他:“什么题啊我帮你看看?”
祝眠顿了一下。
乔茵:“好了好了,开玩笑的,这两天怎么了,总魂不守舍的,家里有事?”
祝眠抬眼:“……很明显吗?”
乔茵好笑的叩了叩桌子,一字一顿语气认真:“十、分、明、显。”
祝眠不吭声了。
乔茵其实大概能猜出一点原因,不过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知道祝眠心情不好,很快切了其他话题。
她聊到自己被家里安排相亲催婚的事情,忍不住吐槽:“我家里人说那男的有钱,市中心好几套房,还说性格好,会疼人,总之在他们嘴里那人就没有缺点,然后要我抽时间去见见,我说我忙没时间,先给我张照片看看,你猜怎么着,要不出来,没照片。”
祝眠托着下巴听得认真,乔茵:“后来特别巧,我有一朋友认识那人,把照片给了我,哈,长得像我家床上那个流鼻涕的地瓜玩偶。”
祝眠听到乔茵的形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乔茵怪生气的:“不是我人身攻击他,主要是这人他就不诚实,哪有人活了二三十年一张照片都没拍过的,人和人在一块不就是价值交换嘛,你不能说你有什么,你得看对方想要什么,有人更看重经济基础和性格,有人就更注重外貌,我就是后者。”
祝眠:“那后来呢?”
乔茵:“我当然拒绝了。”她喝了口水,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你知道吗?相亲市场中的男人有一个不可能三角。”
祝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好奇道:“哪三角?”
乔茵:“专一、多金、帅气,这三角共存的概率不超过万分之一,专一多金必丑,专一帅气必穷,多金帅气必花心,而现实中绝大多数人连两角都占不了,所以我家里人狂夸对方性格和有钱的时候我就知道,长得一定很感人。”
“总之啊总之,要是真碰到你觉得三角共存的人,那百分之九十九有鬼,包括但不限于对方阳痿,骗钱,有精神病或者暴力倾向,再或者,有犯罪前科。”
话说到这里,乔茵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她的视线转向祝眠。
两人大概是想到了一块,青年也安静了下来。
乔茵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伸手拍拍他:“而你,我的朋友,你是幸运儿,你老公就是那个万分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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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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