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的侧颜占据了许沉景的余光。
吴惹秋的鼻子并不算很高挺,可鼻尖长的十分精致,鼻梁上点着一颗小痣,衬的颚线更为流畅。
她的眼尾微微上扬,眉毛是柳叶的形状,清透的瞳孔朝下瞥。
她的薄唇挑衅笑着,小梨涡若隐若现,苍白的肤色成全了一份摄人心魄的美。
“许沉景,杀了我,立刻。”
她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她让她杀了她。
一万种不解凌乱汇聚在一起,蹙在许沉景眉头上。
这是做什么?这是为什么?以为自己差些要陨命,为何刀竟跑到了自己手里?
那一刻她不敢同她对视,因为吴惹秋说的太认真了,几近一种命令的语气。
“不…不至于。”她磕磕巴巴道。
她们之间何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她的手只救人,何曾杀过人。
“我挑拨你和你爹的关系,还将你家扰的鸡犬不宁,你应该杀了我才是!”吴惹秋扒着许沉景的肩头将她转过来,拉起她的手腕,让她手中的刀刃抵上自己心口,似乎在期待着她生气的表情。
哪知许沉景眯了眯眼,发出一声疑问:“你挑拨我和我爹的关系?”
吴惹秋抬高下巴,得意俯视她。
“那有什么好挑拨的?”许沉景挠挠额头:“本来关系也就一般。”
吴惹秋:?
她似有一瞬的无措,又立马不甘道:“那我辱你母亲棺椁怎么说?还不该死?!”
“不啊。”许沉景摇头:“你只要离开就行了。”
许沉景不喜欢这样的说辞,动不动就死死死的,生命来之不易,若非犯了律法,不到死那一步。
“你…窝囊!”吴惹秋气的甩过头去,头上珠钗摇摇晃晃,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随你怎么说。”许沉景和她对话跟鸡同鸭讲似的,也不想呆了。
她把刀往地上一撇:“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人刚从凳子上起来,门外就传来一阵热闹声音。
“恭喜老爷,恭喜老爷!”
“是啊,老爷大喜的日子,咱们也来讨个好彩头啊!”
众人贺喜声后,低沉的男声响起,有几分醉意:“你们都下去吧,不要闹了。”
门外突然尴尬下来,门里许沉景脚步顿住。
这是……爹的声音?!
新婚之夜若她在二太太房间里被逮个正着,那成什么了?
她立马环顾四周,期盼着能找到个地缝钻进去,手腕又是被人一握。
“床底下。”吴惹秋牵住她,不慌不忙的:“躲进去吧。”
“床……”许沉景无语凝噎。
她又不是贼,躲在父亲和二太太的床底下,这像话吗!
“愣着干嘛。”吴惹秋轻轻将她一拽,许沉景左脚不小心踩住自己的右脚,硬是生生扑在吴惹秋身上。
她屏住呼吸,平缓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前,许老爷隔着门开口:“我进去了。”
许沉景抬眼,那双含笑的狐狸眸近在咫尺,吴惹秋已经抓死了她的腰,她比许沉景高半个头,力气居然也大这么多。
“二小姐,你不杀我,同归于尽如何?”
“疯子。”她确实是个疯子,至少这一刻,是她惹不起的疯子。
许沉景试图挣脱,却低估了她的力气。
吴惹秋的微笑只是摆出挑衅的弧度,歪着脖子,悠悠闲闲看戏。
她看什么戏呢?许沉景又气又急,现在这个状况,不该光是自己一个人紧张吧?!
“老爷,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开门哦。”吴惹秋朝门外说,眼睛却看着许沉景,随后低声,语气变的凌厉:“我就是个祸害,不杀我,是你自己后悔。”
许沉景不愿跟这个疯子多言,手按在她心口上想把她推开。
也是这一瞬间,掌心麻了一下。
这种麻痹钻进她手掌,一路麻到胳膊,而后再到脖子、下巴、太阳穴。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阴冷的感觉逐渐抽离,转而脚底开始发热,热到小腿,到膝盖,身体完全失重。
一瞬,她什么都看不清,不停拍打着额头想让自己清醒,可越是拍打越是听见奇怪的低呜声。
“呜——”
呜声中夹着击鼓声,准确说来鼓声更像一种节拍,每击一声,就有呜声应和。
天昏地暗,那不肯停下的鼓声越发临近,已经到了她的耳边。
她拼尽全力睁眼,一座喜床上,中央有一个女人,四周是燃烧的烛台。
不……许沉景使劲揉着眼睛。
那不是喜床,那是一方巨大的祭台,铺着鲜红的地毯。
烛台不是烛台,是毫不掩饰的烈火,在祭台周围铺开。
祭台之下跪满了人,他们穿着草鞋布衣,口中不停对着几个躺倒在地的孩子念叨着什么。
祭台中央跪坐着一个女孩,她穿着宽大老气的乌色罗裙,与消瘦的身材十分不合衬,如墨长发散在肩头,额中画着两道红色的印痕。
女孩瞳中火光倒映,青涩的面庞滑下两行清泪,划过鼻梁上的小痣。
一股无法言明的悲伤涌上心头,许沉景说不清这是什么。她只清楚感知自己已身置此地,记不起自己的姓名,记不起自己从何而来。
“就是她!”身后传来男人的怒斥,她肩头吃痛,回头,两个带着草帽的男人正架着她,将她按在地上。
“这个外乡人擅自闯入村子,想破坏我们的驱邪仪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下意识辩驳。
一个佝偻老汉杵着拐杖从人群中走来,苍老的眼睛严肃审视着她,皱纹形成的沟壑中满是岁月陈旧的痕迹。
“村长。”男人们这样称呼他。
村长抬手示意,打鼓的人停下动作,不再呜呜咽咽地喊,四周顿时寂静下来。
“你从何而来?”
“我……”她不肯说,视线飘动着寻找离开的方法,瞄到那几个躺地的孩子时,眼神动了动。
孩子们捂着肚子,表情很是痛苦,不时咳嗽着干呕,面色发青。
“把她带下去,等结束再处理。”
话落,她还没说出什么,就被五花大绑扔到了旁边的草堆,草堆旁是牛棚,牛棚里绑着五头黄牛。
草堆上坐着一个莫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打扮也是这个村里的人,圆乎乎的脸好奇往祭台上张望着。
“嘿,你过来。”她叫她。
小姑娘起先不理,被她叫的烦了,才慢吞吞爬过来:“你干什么呀?”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驱邪仪式又是什么?看上去很庄重。”
“这你都不知道?”小姑娘鄙视扫她一眼。
她没有生气:“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像好人,肯定愿意告诉我。”
小姑娘听了这话,嘴角暗喜:“告诉你也无所谓,我们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中邪了,起初还以为是生病,直到村医看了才说是被邪祟附身。”
小伙伴?是那几个孩子吗?分明就是生了病,几个人同时出现那些反应,有可能是中毒的症状,和邪祟有什么关系?她默默在心中推论。
“好在我们村里有老巫女留下的女儿,今天是她的十八生辰,如果她能驱赶掉邪祟,就说明她继承了老巫女的衣钵,那她就会成为我们村子新任的巫女啦。”
火色漫漫,她沿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望去,祭台上那个女子仍然跪坐着,肩膀惊恐地蜷缩在一起。
她似乎对于周边发生的一切感到不解,麻木接收着这场隆重的仪式。
“你不知道,当巫女可好了,会接受人们的供奉和尊重,像神明一样,秋如果真的当上了巫女,她就不用再被关进小楼里了。”
小姑娘支着脸,目光中有一丝向往。
“秋?是她的名字吗?”
“对啊,你呢,外乡人,你又叫什么名字?”
她抿了抿嘴,道:“我叫吴。”
村长拿起一个瓷碗,走上祭台的一侧,递给秋。
秋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接过那个碗,而后低头,脸上的泪滴进碗里血红浓稠的液体中。
“去吧。”村长发话。
如此,两人上去,将秋架到一个椅子上抬下祭台,去向那几个孩子。
“这又是干什么?”吴很不解。
“那是巫女眼泪做成的圣水,”小姑娘都知道:“听说巫女的眼泪是邪祟最怕的东西,若加上鸡血和酒一起给我的小伙伴喝下去,邪祟就不敢再缠着他们了。”
吴惊讶地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是说,这玩意儿要喂进小孩嘴里?”
听到她狐疑的语气,小姑娘有点不乐意:“当然了,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活不成了。”
小姑娘坚定说着,对此深信不疑,吴眼看着那生鸡血要喂进孩子们嘴里,却是坐不住了。
“等等!”
她的呵斥很突兀,众人转头朝她看来,包括村长,也包括秋,秋的手一抖,液体从碗里撒出去两滴。
“你喊什么?”小姑娘被吴吓了一跳。
“不可以喝!”吴挣脱着身上的麻绳:“会出事的!”
作为大夫,吴曾见过相似的症状,如果真的是中毒,医理之道尚可一试,若喝下这碗生鸡血掺着酒的东西才是雪上加霜,回天乏术。巫女的眼泪有什么用?又不能治病。
“你别再说下去了!”小姑娘赶忙来捂住她的嘴:“你不能破坏这场仪式,会受到惩罚!”
小姑娘的阻止为时已晚,村长看向在草堆旁咕蛹着像条大虫子的吴,眼中有怒意:“你们,把她带过来。”
吴就这样再次被几个大汉扔在村长面前,这次周围围满了村民,看着她的神情个个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村长,这个外乡人要破坏我们的仪式!”
“是啊,也许她根本就是邪祟召唤来的帮凶!咱们怎么能容忍!”
“处死她,保护我们的孩子!”
“处死她,处死她!一定要处死她!”
讨伐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而有人已经搜罗来了木棍和耙子,要把吴活活打死。
而此间只有一个人例外。
秋无措握着手中碗,深深沉了口气,
吴抬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人群吵闹,她们二人相隔不远。
不是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地方说出这样的话,无异挑战所有人的信仰。可吴没有办法,若放任几条有机会挽回的性命就此陨落,她会有许多夜晚无法安眠。
「请帮帮我。」
她的声音太渺小,这里没有人愿意听到。视线连结的瞬间,她只能对秋做出口型,盼着她能看懂。
你能听见吗,你能明白吗。
我看透你无奈被架上这座祭台,看见你惘然的瞳孔里全是无措。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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