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忆安刚想回答:“我们——”
许一打断她,简单说了两个字:“朋友。”
陶桃显然不信,师姐对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唯独对眼前这个人意见很大。
她用力攥着自己手里已经打开的矿泉水瓶,怪自己没弄清是谁送的就打开喝了。
见许一介绍完两位师姐,她主动走过去介绍道:“你好,陶桃,许一师姐的师妹,谢谢你的水,等会请你吃冰吧。”
江忆安对着陶桃点了点头:“江忆安。”
碍于刚刚的警告,介绍完自己,她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许一旁边等待她发话。
许一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于是对大家说:“忆安听说我毕业,所以想来唱首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时间赏脸一起听?”
其实在场的人对于这个身份略微怪异的“朋友”大致有了猜想,毕竟三年期间,像许一这样的高岭之花还没谈过恋爱,确实会引来一些无端的猜测。
不过,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心照不宣这一点做得尤其好。
她的同门搭腔说:“必须的呀,这小姑娘看着好酷,唱歌应该也好听吧,没想到今天还能蹭上免费的演唱会。”
另一个人也附和:“好呀好呀,我就说今天还缺点什么,原来是音乐呀。”
大学里有人唱歌屡见不鲜,在附近拍照的人听到小花园里吉他声响起,还以为在开毕业演唱会。
于是,有好奇的便循着声音望过来,再大胆一点的就跟着同伴站在旁边听。
江忆安坐在长廊的石凳上,怀里抱着已经修补好的吉他。
从被拿出来的那一刻,许一就发现了上面的裂痕,短短三年,当初崭新的吉他如今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江忆安先做了一个扫弦切音,找到调子后,开口唱道:
就在启程的时刻
让我为你唱首歌
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见到我
等到相遇的时刻
我们再唱这首歌
就像我们从未曾离别过
……
同样的时间,与三年前的瓦罐村不同,梅江的六月鲜花盛开,小溪潺潺,鸟儿在枝头格外活跃,斑驳的阳光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许一站在她面前,站在人群里看着她。
有的人拿起手机拍照发给室友看。
有的人跟着她小声唱起来,或许是这首歌在如今即将毕业的校园里太过惹人共情。
有的人把她当成本校的学生,发表白墙找人。
有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当成路边偶然遇到的小惊喜。
有的人看到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一处,帽沿下的视线明明没有很明显,可是看起来却如此扎眼。
陶桃盯着她,最终还是强压下心中不满,抬起相机对着唱歌的人按下了快门。
看着镜头里绝佳的氛围在女孩的衬托下彻底沦落为背景,斑驳的阳光打在T恤上,树影随风而动,给江忆安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她是如此特别。
特别到她突然失去了信心,不敢把自己心底的话和许一说。
一曲终,江忆安仰头看向许一,在心里说:姐姐,毕业快乐。
人群很快散去,仅仅几分钟的歌曲,但是江忆安却把时间拉长了许多,等反应过来时,头顶的艳阳有些刺眼,让人恍如隔世。
她站起来将吉他小心收好,许一走过来说:“先回去吧,下午六点南门见。”
江忆安没再说什么,背上吉他乖乖离开了。
陶桃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跟三人说:“师姐,你们明晚有空吗,我们研一和研二想请师姐吃顿饭。”
毕业这几天格外忙,谢师宴之后就是同门的单独聚餐,平时写论文比较忙,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会聚在一起打听一下师姐们的工作,大论文的问题以及同级之间的八卦。
许一自然不能拒绝这样的场合,而且她现在几乎没什么事,除了离校需要签字盖章的材料,也算闲下一段时间。
于是聚餐就定在了第二天晚上。
拍完照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大家尽兴而归,离她与江忆安约定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时间充裕。
只是,当她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发现本该出现在校门口的身影,却正站在宿舍楼下等她。
江忆安背着吉他站在宿舍门前的那颗树下,低着头什么也不做,帽沿下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注意着来往人的一举一动。
在看到许一的一瞬间,立刻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
“姐姐。”一直忍着在大家面前没有叫出来的那两个字,此刻的声音里包含着无尽的委屈,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许一无奈笑了一声:“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听着对方没有生气,江忆安更加得寸进尺:“姐姐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自己还挺清楚。
“在这里等了多久?”她问。
江忆安委屈巴巴道:“从姐姐把我赶走就一直待在这,我知道姐姐会回宿舍,所以不想让你多走路,就直接来这了。”
闻言,许一暗自叹了一口气,其实约在南门是因为下午云稚给她发短信,江忆安就是从南门进来的,她想不她多走路,而她却也不想她多走路。
“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换件衣服。”
江忆安:“好。”
三年过去,许一的声音和说的话都太过温柔,仿佛真的给她渡了一层母性光辉,忍不住让人想把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倾诉给她。
江忆安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怎么办呢,她们在瓦罐村的那一年羁绊太深,她已经无法离开她。
……
等许一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散开,柔顺的发尾被傍晚的风轻轻吹着,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充满了生命。
身上的白衬衫没有换下,只是将袖子挽起,两截白藕似的小臂露出来,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许一最适合清冷素雅的妆容,白天为了上镜特意化了浓妆,而现在脂粉褪去,那张雪莲般清透的巴掌脸只点缀了一朱红唇就足够惊艳。
“走吧。”
江忆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了一句:“好。”
她一边跟着许一走出校门,一边在想三年前的事是不是就这么翻篇了,是她当年不珍惜机会,现在又来找她,这到底算什么。
两人从东门出去,这边毗邻住宅小区,周围比较安静,车也很少。
“什么时候来的梅江?”许一问。
虽然是问句,但是她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自顾自问:“两年前的夏天对吗?”
也就是她离开瓦罐村的第二年七月。
那天上完课出来,她看到综合楼前放着一把伞。
其实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因为那把伞是透明的长柄伞,一开始以为是学校爱心社放的,但后来发生了太多巧合,再笨也该意识到事情不对。
因为,那天云稚也在,更是加深了她的怀疑。
“是。”江忆安老实回答。
“现在在做什么——”
一阵风突然灌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其实她本不应该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为什么还要去揭别人的伤疤。
可是如果不问,那过去的努力算什么,那一个个不眠之夜,无数张手写的试卷,低声下气求来的学习机会算什么?
江忆安低声说:“白天打零工,晚上去酒吧唱歌。”
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正是因为对方掩饰得太好,许一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她没有再问,毕竟,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这个回答满意吗,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路旁的水果店,五颜六色的水果被分门别类摆好,门前有店主手写的艺术字,为自家店铺打广告,门前的小摊上挂着一盏摇晃的灯,吱呀吱呀与傍晚的风拉扯着。
有的人看到这一幕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刚下班,停在小摊前挑选水果。
江忆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傍晚橙红色的夕阳照在水果摊上,像是一张渲染过的油彩画,与此同时,她们也成为了别人照片里的一部分。
……
美好的景色总是异常短暂,天空很快暗下来,两边路灯亮起,云霞褪去,变成了一团蓝紫色。
“现在住在哪?”她问。
江忆安回答:“友谊苑小区。”
许一自嘲地笑了一声:“故意接近我妈的对吗?”
这下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江忆安不再淡定,赶忙否认:“不是的姐姐,我是偶然遇到的。”
“姐姐走了之后,陈明把我赶出家,之后我在庆阳市打了一年的工,挣到一些钱后,就来了梅江。”
“当年我只知道姐姐读的大学叫梅江师范大学,其它的信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她认为上天是偏爱她的。
当年,十九岁的江忆安拿着身上挣的一万块钱毅然决然坐上去往梅江的火车,来到大城市后,她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和庆阳那个人贩子一样很坏,也是有好人的。
比如,火车上那个一直照顾她的阿姨,比如和她一起打工的同事,比如去菜市场买菜总是多给她一点的阿姨……
来到这里之后,人生地不熟,她只知道“梅江师范大学”这个名字,最困难时,想起心里那个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再看看自己一身装束,终究没有打过去。
然而,更令她绝望的是,她发现梅师大有两个校区,后来根据许一的专业和本专业研究生所在的校区,她才知道她所在的是老校区。
辗转几个月,她从一个小区的地下室搬到梅江海师范大学附近友谊苑小区的地下室。
那是她来到这里过得最绝望的一段日子,不仅要忍受发霉潮湿的地面,还要空出时间学习别的东西,甚至一开始因为水土不服,总让她提不起精神。
衣服发霉,能热死人的天气,台风天,蟑螂,老鼠……生活上的狂风巨浪,哪一样都能把她几近崩溃的最后一丝希望扑倒。
可是,她觉得,上天还是偏爱她的。
某一天晚上下班后,她疲惫地拎着外套路过平时常去的小区菜市场,这次她看到自己经常买菜的阿姨旁边站着一个人。
之前这个阿姨见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时常会多给她塞一个土豆或者黄瓜,而她也会在阿姨搬东西时主动上去帮忙,可是这次,她在阿姨身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这些年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在最绝望时,这个世界给她送来了惊喜。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眼圈忍不住一点点泛红,喉头发哽,看着那个的身影,正如此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躲在树后不敢眨眼,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来梅江之后所有受过的委屈在此刻烟消云散,眼中只剩下一个人。
她听着许一叫那个阿姨“妈”。
她那时在心想,怎么会如此之巧呢,或许冥冥之中在自己第一次去菜市场买菜,下意识走向那个和许一有着相同气质的摊主时早就注定。
所以,上天真的会偏爱她,偏爱一个走投无路之人。
《启程》——水木年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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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并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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