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好。”
江忆安:“……”
最终,她还是打地铺了,因为她太高,小小的沙发放不下,毕竟是许一的救命恩人,也不想人这么憋屈,所以最终,还是决定让她打地铺。
江忆安睡了来到梅江之后最舒服的一觉,虽然是打地铺,但乐在其中。
听着不远处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一开始没有什么睡意,枕着自己的手臂,转头看着外面的夜空。
今晚的星星很多,不出意外,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在庆阳打工的那一年,她在手机上保存了几张梅江的照片,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打开看一看。
梅江是一座美丽的滨海城市,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
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是凌晨,大家脚步匆匆,身边的人打着电话告诉家里人到了,马上出站,她背着破旧的布包被拥在人群里,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有些颤抖,看着面前明亮的站台上,觉得哪哪都很新鲜。
“请不要在站台上逗留,出站口在……”
喇叭里传来服务人员的提示,她握紧手里的书包带子,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
深夜的出站口仍然有不少人在外面等着,她拒绝了几个拉客的人,接着又来了一个问她住不住旅馆的人。
站了46个小时,腿已经不听使唤,整个人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她舔了一下干裂的唇,问了一句:“多少钱?”
那人脸上堆着笑容:“100一晚。”
她摇摇头,太贵了。
“火车站附近都是这个价,我们这个还算便宜了,这么晚了,公交停运,哪里还打得到车呦……”
江忆安没住,那人再介绍下去便是自讨没趣,于是就转头去问别人。
她不经意地转头,烈烈的风吹着她的头发,闻着空气中陌生的海腥味,很多人坐在站前广场,她无意看到眼前建筑的屋顶上静静地伫立着四个字红色的大字:梅江南站。
这一刻,她才对踏入这个城市有了实感,这就是许一所在的城市,这就是她做梦都想要来的城市,现在,她和她站在同一片土地之上。
喉头哽咽,这时,江忆安才后知后觉,眼圈一点点变红。
那天,她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夜晚的梅江很热闹,凌晨了还有人在卖东西,她背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包在外面的桥洞下蜷缩了一晚。
人生地不熟,附近的宾馆太贵,而且夏天外面也不冷,先凑活一晚上吧。
当时桥洞下正好有一个拾荒者,附近是一家豪华酒店,保安不停地在门口巡逻,她才没有那么害怕。
晚上因为蚊虫和桥上来往的车辆睡不着,她就独自靠在冰冷的桥面上,紧紧抓着自己的包枯坐到天亮。
早上六点,她把自己喝完的矿泉水瓶放在拾荒者袋子里。
两人一晚上没说话,拾荒者也不想理她,因为这个矿泉水瓶,才有些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和父母吵架了?”
“你不要怪他们,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江忆安张了张干裂的唇,低着头没说话,她想说自己的父母都死了,她连妈妈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她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两笼小笼包和两瓶矿泉水,一袋递给拾荒者,自己坐在河边的沙子上吃完了来梅江的第一顿饭。
第一次坐在海边看日出,浑圆的橙红色太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整个大地仿佛铺了一层金光,唤醒了这个城市的生机,阳光照在她身上暖烘烘的,驱散了一晚的潮意。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场景,忘不了那天的日出。
原来这就是梅江,这就是大城市。
那天,她也知道了关于拾荒者的故事,那人告诉她,自己的子女都有自己的家庭不再管他,自己已经流浪一年多。
短暂的相遇就此结束,第二天,江忆安离开,而当她找到工作,偶然一次经过那个桥洞的时候,拾荒者已经不在,他的东西也没了。
不知是被子女接回去还是去其它地方流浪,后来她穿梭于梅江的各个地方,也没有再看到他。
江忆安转头看向许一的床,释怀地笑了笑,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也开始有困意,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
*
第二天,许一醒来的时候江忆安已经走了,桌子上有给她留下的纸条:姐姐,土豆丝卷饼和豆浆我已经买好了,放在电饭锅里,如果姐姐早上七点能醒来,还是热的哦,对了,衣服我要拿走,等洗干净再送回来。
许一看了一下表,刚好七点。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没有消息发过来,就这样盯着看了一会,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忽然,她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扣,起身愤然离去。
……
晚上,江忆安提前给她发消息说快到小区门口了,本来她不想回,但是怕人担心,简单回复一句:知道了。
不过,从她收到江忆安的消息后,就开始坐立不安,心中总有些焦躁,起身看向窗外,又看不清外面的路,更加焦躁,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来。
思索一番,她决定亲自下去。
出门前照了一下镜子,衣服得体,头发顺滑,OK没问题。
而刚出门她就有些懊悔,抓着门开始纠结,为什么要出去接她,她是不认识这里的路还是小孩子,非要自己去接?
犹豫良久,一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先下去再说。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
江忆安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一抹高挑的身影。
那人穿着浅色吊带裙,外面套着一件灰色外套,雪白修长的双腿就这样露在外面,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她握着塑料袋的手一紧,赶紧走过去,明知故问道:“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许一刚想脱口而出“等你”,但是看到那双幽深狡黠的眼睛,结巴道:“我、我在这里刚好买东西,就看到你发的消息了……”
为了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还特意指了指路边的小超市。
江忆安看着她空荡荡的双手:“东西呢?”
许一目光闪烁,硬着头皮说:“忘记带手机了。”
江忆安揶揄道:“那姐姐怎么看到我发的消息?”
许一:“……”大意了。
江忆安提着袋子走过去:“走吧,想买什么我付钱。”
许一脸颊发热,嘟囔着:“……突然不想买了。”
“我们回去吧。”
江忆安笑而不语。
……
两人心照不宣地往小区里走。
谁都没有说话。
小区门口离许一住的楼栋还是有些距离。
下午刚下过雨,路面也有些凹凸不平,有的地方积了小水坑。
过了一会,许一突然问:“你认识赵景阳吗?”
仅仅一个名字,两人间的氛围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江忆安语气平静道:“这谁?”
依稀可以听到话里的不屑。
“我同学,”许一说,“听别人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工作也丢了,发疯说有人要害他,还说要害他全家。”
气氛一瞬间凝固,夜晚的风着两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叶子上残余的雨水哗哗往地上落。
江忆安耸了耸肩:“哦,不认识。”
许一又说:“你应该还不知道一件事。”
江忆安好奇问:“什么事?”
从始至终,都是一幅局外人的样子。
许一看着她,缓缓说:“九年前,有一篇关于梅江三中的报道,内容说的是这所学校有一个被长期霸凌的女生,因为自卫把一个男孩给捅了。”
“本来这篇报道不应该出现在主流媒体上,但是因为那个女孩被学生称为所谓的‘校花’,才产生了这篇报道。”
一般都是媒体用来博人眼球,但那年效果确实不错,甚至超出了预期。
江忆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躲开对方的目光。
“其实,”许一继续说,“女孩也是迫不得已,她本来只想好好学习,可是因为长相的原因,总是被人骚扰,被校园霸凌了整整两年,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学起哄,没有人帮她。”
江忆安问:“后来呢,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她应该有一个好结局。”
许一没有回答她,而是说:“被捅的那个男孩叫赵景阳。”
又是长久的沉默。
进少管所和被刀捅对赵景阳来说还不够,惩罚太轻,过去他所作的恶不知道差点毁了多少人的一生,也毁了一个女孩的梦想以及向上攀爬的勇气。
江忆安攥紧手指,小心地问她:“那对于他现在的结果,姐姐觉得如何呢?”
许一突然走快几步舍下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那条路灯坏掉的小路上,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过了一会,见人没有追上来,才回头看向江忆安,笑着说:“心情愉悦。”
江忆安不留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在心里说:那就好。
手里的购物袋换了一个手提,她走快几步追上去,扣住许一还沾着泪意的手。
冰凉的指尖瞬间僵住,许一尝试着挣扎,可是江忆安紧紧扣着她,没有再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
两人十指相扣,许一莫名感觉身前有些暖,热烘烘的不知道热源从哪里来,好像抱着一个小太阳。
灰暗的人生里,从此出现了一个可以摸得着的光亮。
“为什么不试着遵从一下自己的内心呢?”
云稚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良久,江忆安唇角微微翘起,感受着对方灼烫的指尖轻轻扣在自己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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