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愧是第一剑派的代任掌门，执着的很。
云双觉得师父跟自己杠上了。
但师徒二人扛了三天的结果就是，气死了师父，累死了徒儿。
第四日凌晨，原本庄重到一丝不苟的师父头顶鸡窝，呆坐在窗边良久，最后惆怅起身。
师父背对着云双：“小双。”
云双面色摇摇欲坠：“师父，我还行，我还能试……”
师父语气颇有些不堪入目的无奈：“不必了，你也累了，今明后三日你好好休息。有事去找你大师姐，等师父回来……我就不信了，我还练不明白一个你？”说罢，便孤身一人一剑出了执剑楼。
云双大惊，跟了上去。
说实话，她很想摇醒师父，让师父别执着了，实在不行，就说石头给错人了，大锅和碗筷还给她，撵她下山，她也是能接受的。
可是。
师父出了门，踩上剑，飞走了。
云双：……
等一下，她们。
是一个物种吗？
云双站了好一会儿，也离开了执剑楼。
凌云群峰层峦叠嶂，峰顶不适宜常驻，只有掌门的执剑楼和门派不归台等聚集，其余习武、饭堂、住宿等都分散在几处山腰。
想来，华师姐大概也是担心御剑吓到云双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师妹，才会亲自走着把她送上来。
她的锅碗瓢盆估计是被饭堂的师兄师姐们暂时保管起来了，看师父临走时恍惚的背影，虽然确实是有些精神不正常，但至少不是满含杀气的，云双打算先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找回来，是走是留，再伺机而动。
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实在不行，她就落跑……
其实吧。
这么多年了。
云双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的废柴也死气白咧要习武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毕竟人要有梦想，才会有希望。
从小到大偷偷拜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侠”胡乱指点，最终扫地出门也是隔三差五的事情，这也导致云双原本就是死结的经脉如今更是乱成一团。
她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孩子，你太笨了，没有悟性，回去吧……哦对了，回去的路上小声些，这并不光彩。”
已是清晨，远处有晨曦微光落在凌云峰闪着碎光的雪层上，云双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她吸吸鼻子，回头看向雪地上那一串小小的脚印。
它们在雪山静白的光芒中原本是那样深刻，那样熠熠生辉。
云双努努嘴，憋不住眼泪。
她垂头，自责、自卑。
被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刹那就涌了上来。
她也没有很差很差吧？
她一直也有很努力地修习，很认真地看书，连炒菜的时候都在思索古籍中的文字，扫地的时候都要举起笤帚比划两下。她吃过的苦不比其他弟子少。
她承认她打过退堂鼓，可是每次都会边擦眼泪边咬牙坚持。
都说勤能补拙，可是如果，她真的就是那种，很差很差的孩子呢？
……为什么她就是个很差很差的孩子呢？
云双泪眼婆娑地闷头走，忽然就觉得。
也许，她是真的很不适合这条路。
也许，她应该下山，回到杏花楼，去做一个安安稳稳地厨娘。
闯荡江湖什么的，也许，只是她的一场梦。
云双拖着脚步往山下。
边走，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边掉眼泪，边瑟瑟发抖。
然后一个脚滑，狗坑泥。
看吧。
倒霉的时候，就连个小石头都敢欺负人了。
凌云峰下雪了。
云双翻过身让朵大的雪花落在脸上，睫毛结了一层薄冰，黏地她睁眼也费劲。
于是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放空自己。
但放着放着，她又感觉雪停了。
于是云双又放空了好一会儿。
直到。
“再躺下去，你会生病的。”
云双“嚯”地睁开了眼睛。
一席白衣的男子手持一柄白玉花间瓷伞，白绒的斗篷质地不凡，静静地垂在云双身边。男人斗笠白纱微动，这个角度分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云双还是感觉得到，他身上那种温煦如风的柔和。
鹤立雪上影中仙。
云双扑腾起来，眼巴巴看着男人，伸手揪住他的衣摆。
云双嚎啕大哭：“大侠、大侠！你去哪里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
云双曾听过某任前师父说过他的传奇一生。
——被人追杀，掉落悬崖；大难不死，习得神功。
云双想，大侠之于她的意义，也不外乎此。
因为大侠又赠了她一本秘籍。
大侠说，这本秘籍叫《外挂》。
好……好别致的名字。
大侠蹲在云双面前，隔着轻纱，认真对她道：“又又，你天资诡异，寻常修炼之法实难奏效。”
云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叫谁：“大侠，我叫云双。”
大侠置若罔闻：“又又，若想提升修为，这本秘籍或可解你困境。”
云双瘪了瘪脸：“大侠，你可以叫我小双。”
大侠继续：“好。但是又又，这本秘籍希望你能保密。”
云双认了：“……好的，大侠。”
她说完，抱着无限期许，翻开了《外挂》第一页。
【壮怀凌云囫囵志。波澜起，涉江湖。】
【每日课业：大师兄似乎需要你的帮助，快去找他吧！任务固定奖励：铜币×1000、银两×20，额外奖励：经元周天丹×1、破阵图×1、功勋令×1……】
好多乱七八糟的奖励！
【经脉系统任务一：任脉·曲骨冲穴；冲穴条件：经元周天丹（0/2），铜币4000。】
曲骨冲穴？
这是……
什么意思？
这秘籍每隔几页有一根布条，上面写着1到99，如同书签一般。云双想翻到书签2所在的书页，书页却像粘住一般。
云双发愣之际，发顶一沉，男人的手已经抚了上来。
蓬松的积雪衬得少女乌发黑黝发亮，男人伸手抚掉了她发上的落雪。
云双懵懵抬眼：“大侠？”
隔着他斗笠的轻纱，云双似乎看到他弯起了嘴角。
他声音温柔，把那把白瓷伞递过去：“又又。你从不比其他人差，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自己。至于后面的任务，以你现在的修为，略显困难，因此不必操之过急。”
云双接过伞，男人握过的地方温热，白玉滑嫩，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感觉自己脖颈一紧。
男人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棉衣，却在捏住粗糙的布料不由眉头微皱：“这就是他们给你发的校服？这也能穿吗？”说完，解开他身上的斗篷。
云双受宠若惊，揣起秘籍连忙拒绝，话还没出口，淡雅的木香带着男人身上的温度包裹住云双。
云双仰着冻红的脸，透过斗笠飞起的白纱，只看到了男人的嘴唇。
虽然不是专业相面的，但只凭这张嘴，云双就敢断定。
这是个帅哥。
如果猜错了，也正常。
正如云双所说，她不是专业相面的。
但云双确定了，这个男人她绝对没见过。可是萍水相逢，他为什么？
云双伸出手摸了摸男人斗篷上柔软的皮毛，忽然想起曾经风靡一时的爱情话本子——
年轻懵懂的少女上山采药偶遇一造仇家追杀的少年便出手相助，少年对少女一见钟情。多年后，大仇得报的少年已然成为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大佬，情根深种，便召来千百小弟，大手一挥：“三天，我要那个女人的全部信息，若是找不到，我让整个江湖陪葬！！！”
沉浸在菜鸟翻身把歌唱的千秋美梦中的云双咯咯乐了，颇为羞涩地对男人说：“大侠，我之前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呀？”
听罢，大侠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轻轻笑了，摇头否认毫不犹豫：“这是个冷笑话。”
云双：“……”
你也没有放过我！
她将伞塞进男人怀里，哼道：“你们都不看好我，我偏要争气给你们看！”
男人依旧是温和笑着，向云双伸出手掌，没有说话。
云双看了一会男人的手掌没有拉他，自己爬起来，回到正题：“大侠，秘籍上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那奖励谁发给我呢？”
男人空落落的手收回来：“真的。我发。”
云双恍然：“可我去哪找你呢？”
男人却道：“不必找我，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的。”
云双：……哇。
这股诡异的老父亲一般的安全感是什么情况？可他听声音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啊。
难道，他十五岁就当爹了？
云双震撼。
男人看着云双，好笑地伸出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额头：“愣什么。还不赶紧做任务了？”
云双：“……哦。”
于是云双披着拖地的披风，在雪地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直到回到了凌云峰山腰，她才“哎呀”一声——忘了问大侠的名字了！
*
云双从峰顶折腾回长风町时凌云弟子已经开始早课了。
问剑招生持续一周，如今已是最后三日。新入山的外门弟子不需听早课，有些赖床不起，有些前来长风町遥遥凑个热闹，听学的听学，练剑的练剑。
云双挤在人堆里，看着一个个动作整齐划一的凌云派弟子难免面露艳慕之色。
别说舞剑了，现在的她连抗剑都做不到，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像他们这样，势如破竹。
“练的什么！大清早，都没睡醒吗！”
正感慨着，一道尤其暴躁的男声响起，那火气，要点了这些弟子放烟花一样。
人群耸动，众弟子齐刷刷扭过脸去。
云双看见了脸拉拉到地上的凌师兄，嘴里叼着的草倒是新鲜，应该是拔了一根新的。
凌师兄似乎是在忙问剑招生的工作，碰巧路过了长风町，扫了一眼师妹师弟们练剑然后就炸了。
真是个炮仗。
众弟子蔫巴下来：“大师兄。”
凌师兄怒气不减：“问你们话呢。练的什么剑，绵软无力，不想练就给我滚蛋！”
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云双吓得龇牙咧嘴。
就他这暴脾气，自己现在跑去他面前晃悠，不被他用剑戳死，也要被他用口水淹死吧？
这么想着，云双打算把《外挂》上帮忙的事先放一放，等凌师兄气消一消再从长计议。
哪成想左腿刚抬起来，就听到那头吃了炮仗的师兄话头一转：“还有你！既然拜了师为何不来上早课？别以为自己年纪小就恃宠而骄——说你呢，云双！”
然后。
“铛”地一声，一剑扎在了云双脚下。
长剑余震良久才止，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咔”地断成了两节。
爱剑身手异处的凌云弟子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向夺剑而掷的大师兄，最后看向金鸡独立的小师妹，露出一个同情又释怀的笑容。
嘿嘿。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终于有理由问观雪楼讨一把新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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