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街巷四下无人,深夜叩门的声响却分外清晰。

鹅毛大雪落满了沈婉鸢的发髻,她手指紧攥着婚书,叩着忠勤伯府的门环,眼中满是希冀地祈求着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今日原是她定亲的日子,忠勤伯府的礼官仪仗还没来。

一队官兵整齐划一却出现在家中小院。

为首的将领快速举起一枚明黄色绣龙纹的卷轴,高声斥道:“正六品户部主事沈天参与户部永宁州八百万赈灾粮掺假克扣,犯欺压百姓之事,罔顾朝廷大计,着羁押重狱,择日宣判!”

皇帝亲自下令,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父亲已然被戴上了枷锁,押送到牢车之上,病弱的母亲也吐血昏厥。

祖父曾是朝中正二品礼部尚书,父亲不争气,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她只能希望着祖父曾经的同僚门生能帮帮沈家,救救父亲。

但听到她自报家门的那一刻,每户看门人视她如牛鬼蛇神,唯恐关门的速度不够快。

别无他法,她只能拿着婚书来求忠勤伯府。

一下,两下,三下……

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吹过,漆黑的街巷仿若要吞噬掉一切,她孤身站在昏黄的灯笼下,被冻透的身体却抵不上心底寒凉。

一夜已经快过去了,沈婉鸢忍着寒冷紧咬着牙关,望着根本没有动静的大门,如潮汐般的酸涩已然覆上了她的心头。

她与忠勤伯府嫡次子苏云川的婚事,还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两人青梅竹马情意甚浓。

突然,吱呀一声,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沈婉鸢倏然抬头,一双杏眸微亮带着几分祈求,快速说道:“沈婉鸢求见...”

睫毛上的雪花遮住了她的视线,还未等她看清来人是谁,一封信笺便如刀割般甩到了她的身上。

“沈家姑娘,这是退婚书,你以后不要来了,从此我们两家婚事作罢,恩断义绝。”

沈婉鸢低头拭去眼睛上的冰晶,紧攥着退婚书,艰难低头祈求道:“苏夫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父亲。”

苏夫人眼睛却飞到了天上,嗤笑道:“哎呦,这不是书香世家的嫡小姐,怎么今日低头来求我们,圣人之道我们可不懂,切莫让我再被训上一个时辰多。”

“你还在埋怨我祖父。”

“那日你当着诸位客人与我母亲产生冲突还咆哮花厅,我祖父知礼懂礼,为什么训斥小辈,你敢说你没有责任吗?”

沈婉鸢一改方才的姿态,此刻已经知晓了忠勤伯府的态度,便不再收敛脾气,愠怒地说道。

苏夫人环臂,抚着头上的珠翠讥讽道:“邻牙利齿也没用了,你们现在就和瘟疫一样,可别让我们家也倒霉。”

一股冷风吹向了沈婉鸢的身体,她紧咬着牙关说道:“既然婚约不成,那便把欠我沈家的一千两银子还回来。”

忠勤伯苏夫人故意抚着身上的华服,唾弃道:“我可不知什么银子。反倒是你,明明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嫡小姐,怎么满嘴都是铜臭味?”

苏夫人轻蔑地看着满身风雪的沈婉鸢,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摸着手炉,恍然大悟道:“哦,是我忘了,你娘是个病秧子,不好好在闺阁待着,整天抛头露面的算账,怎么能当别人的媳妇?”

沈家祖辈的确辉煌过,但沈婉鸢的父亲却只是一个正六品的小官,苏夫人早就不满这个婚事久矣。

“断了你和云川的婚事,倒是解了我一桩心事。沈姑娘归家去吧,日后你若沦落教坊司的时候,可别说与我们有过婚约。”

沈婉鸢的胸膛已经在激烈的起伏,她斥道:“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你们如今这般辱我,风水轮流转,日后我定会看着你们败落。”

苏夫人道:“与其在说些听不懂糊耳朵的话,沈姑娘不如去逃命吧。”

沈婉鸢看着她这般耀武扬威的样子,沙哑道:“苏夫人多读读书吧,免得日后新妇骂您,您都不知道何意。”

“你...”

苏夫人正欲反驳,却发现沈婉鸢已然转身离去,走到了街巷的尽头。

沈婉鸢冻得僵硬的手指紧紧捏着退婚书,木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每走一步,心中仿若重石压着慌张便多一分,胸口的浊气便重上两分。

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可以,她只想祈求上苍漫天神佛救救沈家。

倏然,风雪突然小了。

她仰头望去,头顶出现了一把素雅的油纸伞,她还未说话,便听撑伞之人恭敬地说道。

“沈姑娘,我们主子邀您一叙。”

撑伞人身后有一架奢华的马车,由四匹高大玄色宝驹牵引,硕大的车厢由紫檀木制成,黄金镶嵌其中。

这般奢华的马车中的贵客,她根本不可能认识。

沈婉鸢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们主子,”朝着马车福身行礼后,她便转身离去。

“若是孤能救你父亲一命呢?”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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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两盏琉璃宫灯辉煌如同白昼,淡淡的檀香味在沈婉鸢的鼻尖萦绕,内里的陈设皆是她从未见过的珍品。

沈婉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窥视着主位之人。

那人穿着一袭玄色绣四爪金蟒祥云纹长袍,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凛冽。

沈婉鸢心中一颤,整个京城能穿这样形制蟒袍的皇室只有一位。

摄政王陆珩。

在京城,提起他的名字朝中官员无不恐惧。

新帝冲龄,先帝殡天之际着册封肃王为摄政王,他权势滔天,势倾朝野,临朝当日便斩杀了一批官员,猩红的鲜血浸透了未央殿的金砖,血气直冲上天,之后又率重兵以雷霆之势迅速镇压了北方边境动乱。

说书先生每每提起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啼哭。

莫说是小娘子们,便是京城纨绔子弟都惧怕他三分。

沈婉鸢心中愈发惶恐,微微颤抖的身体又向下弯了几分,重重叩首道:

“沈天之女沈婉鸢,叩见肃王爷。”

陆珩却轻笑一声,清润声音仿若清脆珠玉:“婉婉,别来无恙。”

这般亲昵的语气与陆珩狠厉的形象却不相符,沈婉鸢身体愈发得颤。

但陌生熟悉的声音使得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想起不能直视贵人面容的规矩,诚惶诚恐道:“您认错人了,臣女从来没有见过您。”

居朝堂之上的摄政王,怎会是她这样的深闺女子能相熟的。

但他这般熟稔的样子,莫不是真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见外男的机会不多,除了与爹爹在家中对弈,便是同苏云川去青草漫漫之地放纸鸢。

除了那个......

突然流着鲜血出现在她家柴房,养了半月伤的神秘人!

神秘人!

沈婉鸢猛地抬头,但此事事关重大,她又不敢多言语,只得继续低着头。

陆珩看着沈婉鸢想起了过往,眼眸带着一抹笑意,但又看到她穿着今日定亲时红裙,一抹怒意在凤眸中快速闪过,话语却温润肯定道:“婉婉,可是想起来了?!”

果然是他。

陆珩的话坚定了她心中所想,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怎会在她的柴房养了半月的。

涉及到宫中秘辛,沈婉鸢却不敢多言,也不敢多说,含糊应道:“臣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陆珩凤眸闪过一抹笑意,“好,那我们便聊些你知晓的。”

倏然她身上被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冰冷的身躯覆盖上了一层暖意,她不知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究竟何意,只得愈发低下了头。

“抬头。”

沈婉鸢下意识抬头,只见面前的小桌案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旁边还有一碟点心。

陆珩轻点桌面,淡淡道:“吃些东西暖和一下,我们再谈沈家的事情。”

“我不...”沈婉鸢话刚说完,肚子便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起来。

陆珩轻笑道:“孤不会跑,你且慢慢吃。”

沈婉鸢从上午忙乱定亲之事,下午便是为了父亲的事情在外奔波,又在风雪中叩了一夜的房门。

滴水未进,她的肚子已然前胸贴后背。

沈婉鸢捧着炙热的白玉茶盏,但礼仪姿态却是十足十的优雅端庄。

陆珩看着沈婉鸢这般不设防的样子,“婉婉不怕孤下毒吗?毕竟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孤秘密的人。”

沈婉鸢含在嘴里的小点心还未下肚,愣在了原地,不过片刻,便继续吃着。

滚烫的茶水使得沈婉鸢只能轻抿,喉咙又好似噎着。

倏然,一杯温热的茶盏再也放在了她的面前,“这杯温度正好。”

喝下这杯带着淡淡檀香味道的茶水后,她轻轻说道:“您若是想杀我,一刀便好。”

沈婉鸢抬头望去,却发现陆珩的茶盏已然不再原位,而她面前却有两杯。

她心脏猛颤,眼神飘忽,害怕地赶忙低头。

陆珩看着沈婉鸢这般机敏的样子,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声说道:“可知你父亲犯了什么罪?”

沈婉鸢心尖发颤道:“禁军说贪墨了赈灾粮。”

沈婉鸢说罢又觉得不妥,快速补充道:“臣女父亲一贯谨言慎行,小心行事,还望王爷明鉴。”

陆珩轻点着桌子,“半个户部的人都被抓走了。莫说是沈主事这次在劫难逃,便是沈姑娘恐怕都会没入教坊司。”

沈婉鸢瞳孔一震,纵然她知晓罪臣之女只有一条出路,但是此番被人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面前,她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

“若是孤能救你父亲一命,你可愿跟了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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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甜苏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