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晚上过去。
付芮沉闷地坐在地上,浮肿的双眼直愣愣得对着骨灰木盒。
一连几天的失眠、哭泣,她已看不真切窗外的景物,只感觉来来往往、笑笑说说的人影很是厌烦。
她撑起身体,靠近窗户,一把拉上碎花窗帘。
‘“咚咚!”有人敲店铺卷闸门。
她吓一跳,下一秒烦躁的情绪化作怒吼,砸向铁卷门。
“不营业!”
对方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比她更加不耐烦,从敲门到砸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付芮火气猛蹿,快步走过去,恶狠狠地踹门:“不营业!不营业!没听到吗!门口挂着牌子没看到吗?!”
暴雷般的砸门声突然沉默。
只听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开门!想不还钱啦,你好大的胆子。”
付芮找回一丝理智。她迟疑几秒,乖乖抬起卷门。
外面堵着四五个男人,后方是两辆锃亮的黑色汽车。
她还没搞清楚具体情况,便被领头的年轻人踹翻在地。
年轻人拎起付芮的后衣领与他对视。“听到我们来了,就必须出来迎接。”
话音刚落,一个狠厉的巴掌落下,她失衡撞倒工作台上的骨灰盒。
吧嗒一声,盒身倒盖,骨灰泼洒一地,露出一张2寸人头照,照片里是一位笑容腼腆的中年男人。
她先是一愣,眼底逼出泪水,疯狂挣扎着,抓衣领的人明显吃不住力气,但就是不放手。
“疯女人。你还是个女人吗?壮得跟个男人似的。”
付芮死盯着他的双脚,脚底下是踩得脏兮兮的骨灰。她愤怒地抽出腰后牛皮工具包里的大扳手猛击对方的头。
对方痛呼放手,她连忙脱离控制,扑在地上,双手快速拢聚骨灰往盒里装。
装到一半,头皮刺痛,整个人往后仰。她颠倒的视线,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光丝闪闪的蓝色制服的成熟男人,慢悠悠走进来。屋内其他人纷纷尊重地喊他“二爷”。
赵二康停在额头血流不止的年轻人旁,脸上的墨镜一转,声线平淡:“你打她脸了?”
年轻人惊愕,似是想到什么。他惊恐地瞧瞧她的脸,张嘴想解释,可赵二康根本不理会,径直靠近她,让手下的手松开她的头发,然后低头观察她的脸。反光的墨镜映出她红肿的左脸、变形的眼角。
男人一声重叹:“是我没提醒你们吗?”取下墨镜指着在场的手下,一一滑过。
屋子内鸦雀无声,个个低下头躲避视线。
他抓过伤者,贴近耳边,压低声音重复一遍。对方慌张地摇摇头,不敢动一下,汗混着血很快淋湿大片衣襟。
赵二康推开他,大声喊到:“她这张脸,比你们值钱。她现在是我的东西,你们谁要是敢碰她脸一下,我就要谁的命!”
“我才不是你的东西!”付芮冲他身影怒声反驳。
大家震惊,场面变得凝重。
赵二康没有显露任何不快,他不急不忙取出细长的电子管。
轻轻一抖,吊下一块虚拟光线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字句。随后,将屏幕上闪烁的百万金额数字贴近她的脸。
“你老爹已死,你还不上钱,只能拿你抵偿了。”
“谁说我还不上钱,现在期限还没到呢。当初签订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要我抵债……”她快速滑动屏幕,倒数第4行写着以身抵债的条款。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置信,再三确定上面的指纹、签字等细节。
这就是当初签的那份。
她忍不住瞪大双眼,瞧见赵二康淡定自若的微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她中赵二鬼的计了。
“今天就跟我走吧。”赵二康轻浮地捏捏她的下巴。
付芮推开他的手,抄起桌上锋利的刮刀对准自己的脸。
“我是绝对不会进那种地方。”
赵二康抬眉,忽然哈哈大笑,眼神颇为轻蔑:“你还不够资格呢。瞧瞧你自己,皮肤晒得又红又黑,膀宽腰圆的,谁敢要你。”
他将付芮数落地一分不值。
付芮的脸气得红艳,拿着刮刀的手开始颤抖,险些划到皮肤。
“那你要我干什么?”
赵二康一直盯着刀刃,放柔声音:“男人要女人,你说要干什么呢?”
“滚你的!你想都别想!”
进他门的女人从没活着出来过。她背后发寒,这种人无情无义,根本就是个魔鬼。
十年没尝到拒绝的赵二康,眼露凶光:“蠢猪。割啊,割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你把自己弄残了,都要还我二爷的钱。”
她将刀刃抵在脖子上:“那我死了,可就没人还钱了。”
赵二康不怒反笑,拍了三下掌声:“好啊,你不是有几个朋友吗?住丽南镇,叫俊毛的,还有,那个长得不错的姑娘贝琪,她就住在隔壁吧。我让他们替你还钱。”
“你别找他们!他们凭什么还钱,签字的又不是他们……”
看见赵二康又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她想起自己的合约上莫名出现的多余条款。
她怒骂:“无耻!”
赵二康对自己掌握全局很是满意,甚至有些不想遮挡自己的得意。
瞧见付芮表情有些松动,他警惕又缓慢地接近,嘴里继续说着半是哄半是恐吓的话。他趁付芮失神的空挡,伸手就要夺刀刃。
刀光一晃,付芮没让他得逞,再次指向自己的脸。这下子她没有想吓唬谁,实打实地划开一道长口子,鲜血滴答,沾湿胸口的衣服和污黑的地面。
她逼退赵二康,目光坚定:“一个月,我必定还你钱。”
“蠢猪,真是蠢猪!”赵二康恼恨地伸出拳头对着空气一通乱打,全部的注意力都揪在血红的伤口上。“你,快不快去拿药!”他指着其中一个手下,两只眼恨不得将人吞下。
赵二康火气没地发,只好拿屋内的家具和工具发泄,其他人不敢阻拦,更别说瞧自己老板的丑态。
付芮保持着动作,也不急自己伤口,看他砸东西就像看条发癫的狗。
每次赵二康经过她时,总要紧紧盯她,眼里翻滚着腥风血雨,叫人发毛。
“二爷,拿来了。”
出去的手下不敢放慢速度,捏着一颗球跑回来。
赵二康抢过球,双手向她摊开,竭尽全力压抑沸腾的血液:“付芮啊付芮,你可真是好样的。我赵二康从没这么受辱过。把脸治好。”
付芮厌恶地皱眉,不理解他的话。从头至尾,她就不明白自己的脸对他有什么吸引的。想到对方眼里恶心的贪婪,她就浑身颤抖。
“我的脸,治得好还是治不好,根本不影响还钱。”说着就要再划一刀。
赵二康怒不可遏,一个前扑,精准握住刀刃,拔走扔向后方。
其他人跟着控制住付芮,赵二康不多言,打开球体一个小孔,飞出一个逼真的机器小蜜蜂,它伸出尾针迅速缝合伤口,过程中针尖吐出液体修复翻开的红肉。5分钟后,她的脸上只能看到一条浅色细线。
小蜜蜂钻入六角小孔。
赵二康微不可闻地松下一口气,随即将球砸向付芮的肚子,似是不解气,还拿脚踢她大腿。他警告:“从来只有我威胁别人。一个礼拜,我只给你一个礼拜。”
付芮还想故技重施,却被对面手下发现,他们扫清四周工具,就连桌子角都撤得远远的。
“哼,蠢猪。我已开金口,你要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脸剥了。走!”
他气得连衣服都忘记整理,风风火火地离开现场。
大门哐当摔上,将外面一切好奇的目光挡住。
“二爷,早上好。”是住在隔壁的贝琪的父亲。
“滚开!”是赵二康的手下。
汽车轰鸣很快驶离。
付芮瘫软在地,几乎不能言语,眼前是沾上油污的白球。
这时,门外又听贝琪的爹愤恨地吐口水。
“等过几天,老子女儿嫁进上游社会,老子让你提臭鞋都不配。”
接着门口被人扔来一块石头,又是贝琪爹的声音。
“真是不识好歹的家伙,飞黄腾达都不要,装什么清高啊。什么样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犟驴!还好死的早,省得被气死,穷死。”
付芮刚想骂人,就听到贝琪说她爹。
“爸爸,你说什么呢!太过分了,你赶紧道歉去!”
“管起老子来了,你想找打啊。不许去找她。”
“干什么拉我,我要去看付芮姐姐。”
“回来!”
一阵脚步摩擦地声结束,外面恢复安静。
付芮擦拭脸上的泪水,从地上起来,跌跌撞撞,拖着钝痛的腿一步一步挪到一面墙前。一块半人高的厚铁板挂在墙面,板上一百个洞眼规整布列,其中有一排已经拧上螺栓。
怎么办、怎么办……
付芮抽出小一点的扳手,拿起一旁的六角螺栓,将它们想象成欺负她的人,沉默地一个一个拧进铁板里,铁板发出嘎吱嘎吱。她的手指关节泛白,拧完三排下来,手掌指肉通红,虎口老茧掀开,嫩肉渗血。
父亲说过,只要拧完一百个,她的愤怒就会消失,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没有,就再拧一遍。
当她打算拧第二遍时,胸口的火却越燃越烈。
她感觉到不对劲,皮肤灼烫,好像捂着一块红炭。拉开衣领,手往里一掏,看也没看一眼,将手里的东西丢向停放电动车的角落。
将脸探进衣领查看状况,胸前是一块干涸的血迹,石头吊坠地方露出瓶盖大小的洁净肌肤,摸了摸,没有烫伤痕迹。
这时,电动车处发出动静。付芮小心地靠近,看到轮胎后微弱的蓝光。迟疑间,蓝光猛地暴涨,昏暗的房屋瞬间亮堂。
“基因匹配中……”
“匹配成功。”
“激活……启动……”
付芮手遮着眼,匆忙滑进桌子底下。指缝间的蓝光渐渐熄弱,光圈中,一架人体骨骼慢慢形成。它走到桌子前,蹲下,低下头,露一张透明的脸平淡地看她,对方的脸居然与她长得一样。
“……你是什么鬼东西?”她喃喃自语,内心却没有害怕的情绪。
对方不说话,面无表情,只是伸出一只手指,不容置喙地点到她的额头。一眨眼,整个房间恢复成原来昏暗的样子。她四处寻找,哪里还有那人体骨骼的影子。
付芮从桌子底钻出来,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很轻松,没有任何的疼痛和不适。她动动右大腿,动动脸部肌肉,甚至跳了跳。她不敢置信地摸遍全身,摸到胸中间有一块凸出,抓起领子一看,竟镶嵌着一块蓝宝石。手指试探地按压,不痛不痒,好像天生就长这样。
“付芮!你没事吧,我是俊毛。”
卷闸门再次哗哗被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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