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把新生报到的喧嚣筛成细碎的声响。
我站在A大校门前,录取通知书在掌心沁出潮气,那烫金的校名像一道不敢触碰的符咒。
为了这三个字,我把所有志愿都写成同一个坐标,只因为陆景南说过,他会来这里。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抬起头,看见陆景南穿着崭新的白T恤,被几个男生簇拥着走向商学院大楼。
他的书包带子松垮地搭在肩上,每走一步都会晃出熟悉的弧度,那是我在素描本里描摹过无数次的线条。
他侧过脸说话时,阳光正落在他眉骨上,碎成我不敢直视的光斑。
第一次注意到陆景南,是在高一那个潮湿的午后。
我蹲在操场角落啃干面包,足球突然滚过来撞翻了食物,几个男生围上来喊我:“孤儿院的野种”。
我攥紧校服袖口,指甲嵌进掌心,等着惯常的推搡,却听见有人踢开了足球。
“欺负女生很有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白衬衫领口系得整齐,像刚从画里走出来。
他没看我,只是弯腰捡起滚进泥坑的面包,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袋苏打饼干塞给我。
饼干袋上印着兔子图案,边角被他捏得有些发软。
“下次躲远点。”
他说完就走,留下我捏着那袋还带着体温的饼干,站在原地很久,直到蝉鸣都变得模糊。
从那天起,他成了我速写本里唯一的动态,是我灰暗青春里,唯一愿意被捕捉的光。
“宋白?”
一个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陆景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额角还带着汗,手里拎着瓶冰镇矿泉水。
他身后的男生们正嬉笑着朝这边张望,像一群好奇的麻雀。
“你也在这儿报到?”
他语气平常,仿佛我们只是偶尔遇见的同学。
“嗯,是的。”
我下意识地把通知书往身后藏了藏。
阳光太烈,照得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他总是这样,忽冷忽热,有时会在走廊停下问我数学题,有时又在我鼓起勇气想打招呼时,和朋友笑得热烈,径直走过。
“挺好的,”
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让我想起素描本里反复修改的线条,
“以后……说不定能在图书馆碰到。”
“嗯。”
我还是只能发出单音节。
我看着他转身跑向人群,白T恤很快融入涌动的人潮,像一滴墨掉进清水,瞬间没了踪迹。
手里的通知书被我攥得发皱,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陆景南,是有钢琴声的客厅、有司机接送的陆景南。
而我是宋白,是档案袋里写着“父母不详”、靠着助学金和孤儿院补贴读完高中的宋白。
他的世界明亮温暖,有家人递来的热牛奶和生日蛋糕。
而我的世界里,最长情的陪伴是孤儿院那台吱呀作响的旧风扇,和王妈妈缝补了无数次的旧棉被。
填报志愿那天,王妈妈摸着我的头说:“我们小白有出息了。”
我笑了笑,没告诉她,我所有的出息,都只是为了追随一个背影。
我不敢奢望走进那束光里,只想离它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只是在阴影里看着它照亮别人,也好过永远困在原地。
香樟树的叶子又落了一片,恰好掉在我的速写本上。
我捡起那片叶子,叶面上有个细小的虫洞,像被针扎了一下。
翻开本子,第一页还贴着王妈妈剪给我的向日葵贴纸,颜色已经发黄。
我在空白处轻轻写下:“九月一日,A大,我追上了光的影子,却不敢问它是否愿意停留。”
他是天上的星,我是地上的影,他偶尔投下的光亮,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救赎。
但我还是来了,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我的全部家当,和一个藏了三年的秘密。
风吹来一丝凉意,我抬头望向A大的钟楼,钟摆不紧不慢地走着,像在丈量着我和他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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