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江续没吃几口。
被他毫不掩饰地盯着,再加上平时没表现得这么腻歪,季斯凡也觉得不自在,没再装下去,默默调整成平常的状态。
正是饭点,小饭店门口陆续有顾客进来。
玻璃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矮胖的身影,径直去点餐,熟悉的声音响起:“老板,老样子啊,打包,快点啊。”
江续闻声抬起眼,恰巧班主任转身,两人对上视线。
“江续?”班主任笑呵呵走过来,“来这吃饭呢。”
江续:“朱老师。”
“这两位是?”看着对面比江续大不了多少的男女生,班主任有些诧异。
季斯凡没想到会碰到江续的老师,忙起身,微笑道:“老师好,我是他哥。”
“他哥呀,那正好,”班主任坐在江续旁边,边掏出手机,边说,“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江续这段时间学习状态很不行,他一直苦恼,想着跟他家人沟通下,结果学生资料单上留的家长电话一个都打不通。
教他这两年,就压根没见过他父母,甚至家长会都是他邻居长辈来的。
今天,总算是碰到他亲属了。
季斯凡愣怔几秒,随即拿手机扫了码,“行。”
两人很快添加了好友,班主任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说:“江续挺不错的,成绩很优异,是个好苗子。”
季斯凡第一次以家长身份面对老师,毕恭毕敬道:“是老师教导得好。”
“就是最近这状态得再调整调整,”班主任话锋一转,尽可能的委婉用词,“临近高考,咱不能太紧张,当然,也不能太松懈了。”
季斯凡听出老师的言外之意,下意识看向江续,不禁皱起眉。
江续沉默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班主任话说到这也没再说下去,目光落在舒澄身上,和他们闲聊:“你们还是大学生吧?”
“嗯,大三。”舒澄见季斯凡没吭声,搭腔道。
“哪个大学啊?”老师顺口问。
“就本市的,师大。”舒澄答。
“师大挺好,以后毕业当老师,工作也稳定。”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老板娘拎着打包好的饭盒过来,班主任接过,对他们说,“我饭好了,先走了啊,你们慢慢吃。”
班主任拎着饭回学校,一边吃一边批改上午考的试卷,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季斯凡发来的微信。
“老师,您能详细说说江续这段时间的情况吗?”
班主任直接给他拨了电话,手上改卷的动作仍不停,“……也没有多久,应该就是上个月开始的,上课总是盯着手机,课也不听了,和他沟通了几次都没用,虽然说马上就要高考了,知识点都学得差不多了,但是这样的状态是很不利于考试的。”
他絮叨着:“我给他爸妈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你当哥哥了解下具体原因,好好和他聊一下。”
季斯凡听着,“嗯”声,脸色却是越不好。
上个月,
那不就是被撞见他和舒澄在一起的时候吗。
这都是些什么事。
季斯凡苦恼地抓了抓脸颊。
他下午没课,直接回了家。父母都在上班,家里空无一人,他坐在沙发上打了两把游戏,觉得没劲干脆拿着钥匙出门,刚打开门,就碰见旁边正要开门的江续。
季斯凡一怔,下意识问:“你怎么回来了?”
江续偏头看他一眼,继续按密码,淡声说:“不太舒服,请假了。”
“叮”地一声,门开了。
他刚要进去,季斯凡忽然喊住他,“等等。”
江续看向他。
季斯凡挠挠脸,轻咳一声:“我们聊聊。”
江续没有犹豫,点头:“好。”
季斯凡跟着去了江续的家。
江续一个人住这儿,没什么生活气息,冷色系的布置,没有多余的物品,到处都是冷冰冰的。
季斯凡不经常来这,他一般都是叫江续去他家。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无意识轻按手指关节,斟酌着开口:“那个……”
江续拿了瓶冰水递给他,“聊我和你告白的事?”
他稀疏平淡的语气差点让正在喝水的季斯凡呛死,季斯凡咳得脸都涨红了,连忙把水放在一边:“什么啊。”
“今天不是碰到你班主任了嘛,我就和他聊了下。”季斯凡好不容易喘口气,怕他又扯到那方面,赶紧开门见山说正题。
江续站着,静静低头看他,示意他继续。
季斯凡原本还想着斟酌下措辞,现在被一声闷雷炸的,完全慌了手脚,说话也顾前不顾后的:“他说你最近心思没太放在学习上,上课也在玩手机——”
江续承认了:“嗯。”
虽然他班主任叫季斯凡了解下原因,但季斯凡不太想问,只能干巴巴地劝道:“离考试也没几天了,你先收收心,把重心放在高考上,大家都期待你能考个好学校,你也不想让他们失望是吧。”
江续问:“你呢?”
季斯凡没跟上他的节奏:“什么?”
“你也会失望吗?”
季斯凡点了点头。
江续弯了下唇角,“那好,听你的。”
季斯凡悄悄松了口气,心想也没多难,就听见江续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还有要聊的吗?”
“……”
季斯凡别开眼,莫名有些心虚:“没了。”
下颔被一只大手不轻不重攥着,强行让他抬起眼。江续微弯着腰,对上他的视线:“哥,不要假装没发生过。”
他站在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眼眸黑沉,充满攻击性的姿势。
季斯凡脸往旁边撇,有些狼狈地挣脱他的桎梏,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抵着沙发,“别说了!”
季斯凡深吸口气,调整呼吸。
他看着江续的眼,很认真地和他说:“小续,我不喜欢男的。”
江续依然保持着低头看他的样子,半晌,他点头:“好。”
阳台上有风吹起薄纱帘,他背着光,垂眼看不清神情。
季斯凡有些于心不忍,虽然他只比江续大三岁,但这三岁在成长过程中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初中他小学,他高中他初中,他大学他高中……这身份的不同使他从来只把他当小孩来对待。
看到江续默默接受,他莫名有种伤害小孩的心虚和不忍,暗暗反思自己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直起身体站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件事只能当没发生过,你也别多想,今天就算是翻篇了啊,以后不提了。”
说完,不等江续说话,他逃似的离开这儿。
傍晚,沈雁做好饭,江续却还没来,她催正要拿筷子夹菜的季斯凡,“去叫小续来吃饭。”
季斯凡“哦”了声,搁下筷子去隔壁叫人。
他站在门口,调整好表情,等门开,和往常一样扬起笑脸:“咱妈喊你来吃饭呢。”
江续一只手抵着门,垂眸,低声说:“等我一下。”
季斯凡才注意到,江续长得很高,都快比他高半个头,再加上他长相气质偏冷,站在他面前很有压迫感。
或许是今天的谈话使然,季斯凡第一次观察江续,发现,他好像,也没有很小孩。
江续去拿了手机,换鞋和季斯凡一起过去。
沈雁照例做了一桌好吃的,她在学习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饮食上多发挥点作用。
有沈雁在,饭桌上永远不缺话。
沈雁边给江续夹菜,边说:“小续,阿姨想着高考那天,我去跟单位请个假,送你去考场。”
季斯凡搭腔:“再顺便穿件旗袍。”
“你怎么知道?”沈雁惊讶地看过去,又笑得合不拢嘴,“我听说,这叫旗开得胜,我前几天特意去商场买了件。”
知母莫如子,看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季斯凡很配合地说:“真的啊,什么样式的,穿给我们看看呗。”
“哎哟,等考那天穿呗。”沈雁假意推脱,手却放下筷子站起身,“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常见的款式,你们等会儿啊。”
季斯凡想笑,手撑着脸颊,视线一转,撞进江续的目光中,他怔了怔,朝江续笑了笑,主动开口道:“女生不管多大年纪,都挺爱美。”
江续没笑,语气淡得没波澜,回应他:“你很懂女生。”
季斯凡:“……”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
沈雁换好衣服出来,一身红色的旗袍将她衬得端庄典雅,她双手抚平腰间的轻微褶皱,笑着问他俩:“怎么样?”
季斯凡识趣地捧场道:“太美了!这衣服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商场应该聘你去当模特。”
江续点头,说:“好看。”
沈雁被哄得笑不合嘴,摆手故作谦虚道:“哪有这么好看,我就是随便一挑,没想到挺合适的。”
沈雁女士一高兴,家里的氛围就更温馨了。
她怕把旗袍弄脏,没吃几口,又折回房间换掉。刚出来,就看见江续在玄关那儿要离开,她下意识喊住他:“小续你去哪啊?不是这几天都在你哥房间住吗。”
季斯凡:“……”
他眼皮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如他所料。
江续放下握着门把手的手,低声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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