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太亏,太亏,你这道士,却是个拔毛剥血之辈,唉,我这半辈子老本却都赔进去也。”
一个山魈似模样的丑人,嘴上不住心痛,拈着他的山羊胡,直呼痛哉。
刘海笑嘻嘻地包好银钱,换进背囊里。
山上打来的野货都换了个干净,他一路走来,一路换,这已是最后一站。
那丑货叫的痛声,刘海却是不理,他知道这家伙的家本,连他内衬里藏的通州银票,都知道有几张。
收拢好最后的收获,他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这看着很不起眼的收货店。
此地却是卸岭镇,大青山方圆,南来北往窜货的场所,镇子上挤满的都是商人货郎,镇里人不靠农桑,便有衣食,是难得的繁荣之地。
刘海一身落魄的流浪道士打扮,在这很不讨嫌,也就是他知晓这山魈老板,很有根底,也识货色,才要来此一转。
此刻把东西都收拾了,他也就要启程回青牛镇,慢回山上。
在上路前,他掏出两枚油光锃亮的铜钱,打了个卦,细细思量。
大凶大吉,刘海摇了摇头,把钱收好,上路去也。
乡道官路,走走望望,刘海身上似乎更破败了些,离了卸岭镇,却都是村子庄落,一路投宿,睡柴趴草,与牛同眠。
刘海却是眉毛都不一动。
喝泥水,吃狗饭,心中不为一动。
只是不比山中,路上搁五日坐一功,熬炼取气,气息常悠。
背上符剑被黑布缠住,不见原生模样。
进山出山,刘海越发沉稳。
只做破落道人,稍藏身上异宝。
走了不知多时,渐渐看见道路愈宽,人流渐多。
听到风传的消息,刘海却是心下一紧,皱眉暗叹。
或三十里,或五十里,必有一个茶棚招待四方来客,人聚的多了,便相互交谈,互通有无。
刘海就在茶棚里吃干饼,嚼苦茶,那茶棚的老婆子却说,青牛镇甚是骇人,白日天光的居然有僵尸出行,来往客商都只得绕着走,连探亲访友的人都少了,亭长要上县里调兵,也被那僵尸杀在驿馆,甚是可怕。
茶棚里都喜欢传这等怕人的事,叽叽咋咋的说起青牛镇,渐渐又说起哪座庙灵验,哪里的妇人专好鬼神,结果如何灵验云云。
刘海听了半晌,没听到青牛镇的具体情况。
当时喝完了茶,重新上路。
在路上深思,自己已提前除掉了预备作乱的干尸,却是哪来的僵尸,观里又知不知道,还是要回去后,见到长老们伏魔。
想到不着,刘海只得默默赶路。
不过三日,提起真气,运动气功的刘海终于看到青牛镇附近的村落。
他却不进去,借路旁倒塌的土屋歇息,又再上路。
赶晚见到了青牛镇的边。
他细细潜伏,卸下了背上的符剑。
那青牛镇看着无恙,但有些白花纸钱溅在路边,隐约有人家打起了哭丧幡。
他心下揣测,没贸然过去。
左右走位,悄悄扒了人家墙头,确认屋里有人活气。
才踏上镇里的道路。
到处打探。
他轻声轻步,走到街边一处铺角,却蹲下来,拨开土渍,看到残破的符文。
有人下山了。
他心下一定,不知怎得又叹息。
叹息未半,旁边却一声传来。
“叹息怎的。莫是想还俗不可。”
刘海吓了一跳,当即往前一窜,符剑后戳,防备偷袭。
却回过身来,看到一个三缕长须,清风朗月的道士,背负木剑,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心下大惊,怎会是梁师兄。
面皮却绷紧了,拱手问道:“不知是何方道友在此,失迎失迎。”
那道长一派清然,“贫道庆丰观梁志然,法号玄冠子,师弟即识我跟脚,想必也不须我旁证了。”
刘海心下一紧,谨声说道:“师兄,失礼少怪。”
梁道长没有多话,只是挥挥手让他跟自己来。
两人却走到一个收拾齐整的土庙,里面或坐或躺着十几个道士,好些人身上穿的比刘海还破。
梁道叹了一口气,说:“山下尸变,我等正云游回来,刚好碰上同门失手,险些丧命,一起救了回来,还没多久,两位师弟刚刚上山,找观主求救,我有心再勘测勘测镇中情形,不想竟能碰上师弟你,也是万幸。且在这坐坐,待师兄们调息过后,再行商议这镇中逢魔之事。”
刘海掩下诧异,躬身承诺,自去寻了一角,打坐。
未几,躺倒的几位呼痛声渐弱,他乍睁眼一瞧,正瞧见梁师兄上前观察,细细地伸手搭脉,又磨了药粉,用真息吹入鼻孔。
想来是终于睡去了,没甚异常。
他再闭上眼,真气却没散去,细细地感应着眼皮外模糊的光影,如何行动。
不谨慎不行。
他才进山历练,回来便碰上这一档事,除了一个神鬼莫测突然摸到自己身后吓自己一跳的梁师兄,竟不认识这里一个同道,这事实在诡异,不小心不行。
他暗暗运动着道息,调起体内四海,心为之发源,经肝木转肾海,真气杳杳,浊行混沌,乃入胃腹,如真日升起,如海涌波涛,散发周身,一点灵性随着道息慢慢融入四肢躯壳,渗入骨髓,藏于周天万窍之中,此混沌中,长久而漫长,方有一丝二丝真气慢慢会于脐下丹田,循着气海金丹的脉络渐辟丹田,积小洼而扩大海,真气漫漫,上升五脏。
太乙难圆,根基似海底沙,四海气蒸,心神恐于动摇。
两法并行,各有各的病弊。
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长久的打气行功,让刘海脏污破烂的外貌下,也难掩越发突出的宝光,气息调动,总使面润石白,骨称体泰,毛渐不生,眼神分明,这让他总花费许多功夫去掩盖。
不然和躺倒的几个一对比,就看出人家蜡黄肤黑,骨节粗大,漫漫的云游,竟还比不过在观的清修。
也只有后山的几位老兄弟,虽然烦恼,但还让刘海安心。
这些岁数到了的家伙,充满了好奇心,反而是最安全的。
即使是观主的法旨,他们想抗也就抗了。
再天才的大能,也不能跟将死之人争执。
更何况这帮老哥哥很可能死的并不那么安静。
刘海就想快点回到山里,再猫个一年半载,耗光这次卖到的资源再说。
半年苦修,半年清修,心神负荷没有那么大,太乙真气也能慢慢炼出真火了,那时节,就可以采药炼丹,不计后果,吞药一年半,就可筑基小成,体内真有气海流动之感了。
太乙真气一小成,气海流动之下,体内四海法便可自行勾动肝木水火之气,培植假土,以胃作脾,根基虽不扎实,却有了制敌的手段,一身修为吐出,即使是得道有成的真修,猝不及防也可能受伤,待到他修为耗尽,在劫难逃,就可以吓住他,为自己找一生路。
正是为此,他才舍了观内的正法不去打熬,而学习四海法这种玄门小宗,不入流的道法。
太乙金丹何其深邃,即使是断章残页,多少个百年都苦修不得。
刘海自知资质愚钝,不用旁门功夫,实在是赶不上啊。
他打坐熬息,不知过了多晌,只冥冥感觉到了。
刹一睁眼,庙里还是那么几个人,只是梁师兄不见了,消失的还有一两个,他记不清的道士。
真气注于耳,他能模糊听到庙外有所动静,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谈,但说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一些简单的衣料摩擦和鞋底踩地的声音,只能模糊地判断他们大致方位和朝向何处。
刘海收了真气,又悄悄闭上了双眼。
苦等了心都要跳出来了。
梁道带人又走了进来,挨个叫醒还能坐起来打坐的人。
刘海也在其列。
在多少能看出脸色苍白的道士们中间,一个脏污得像从泥地里滚过来的身影总是有点突出的。
梁道正了正身形,看向众人说:“马、张两位师弟,上山也有多久了。按步程,也该见到了观主。我们商议了一下,还是要去接应山上来的队伍。庙周围设了符阵,留下两人看着,免得受伤的师兄弟出现意外,其余人都跟我一起闯镇。那尸魔前日被我琉璃沙打了,轻易不敢露面。待拔除了染煞的怅鬼,我等守住镇东口。撑到正午时分,那魔头绝不敢出来。山上想必也下来人了。大家整肃整肃,捡好身上,就出发了。”
说罢挥了挥手,让人自去检点。
梁道长却是走向了刘海,塞了他一把葫芦。
细心叮嘱:“师弟刚入道,除魔之事恐怕还没遇到,我这葫芦炼制了些许杀意,待一放出能阻敌半刻,你要遇到来不及施展手段,就立刻放开保命,往后面逃去,不靠近大青山,那尸魔不会寻你,若是寻常怅鬼,只要躲进房里,闭息半刻,它们也就找不见你,甚是安妥。”
刘海心下复杂,面上向师兄道谢,感激不尽。
只见他又走向其他人,各自安排些逃生的手段。
他揣起葫芦,没有解开符剑上的破布烂条,只默默跟着后尾,随师兄们除魔卫道去了。
一行人默默走在夹着小石子的草地上,向着泥多土少的镇子走去。
多半人负了伤,调息也未稳。
可没一个抗拒。
就是这么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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