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她接到母亲的电话。
电话里背景音嘈杂。
“周妍，这周末你表妹订婚，在老家办酒，你得回来一趟。”
周妍下意识地想拒绝。
“我周末可能……”
“可能什么？”母亲打断她，“亲戚们都多久没见你了？都说想你了。而且你王阿姨这次也来，她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你们认识一下。”
周妍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又是这样。
“妈，我不是去相亲的。”
“谁说是相亲了？就是年轻人交个朋友。就这么定了，周六早上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周妍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苦笑了一下。
-
周五晚上，她开始收拾回老家的简单行李。猫托付给同小区的朋友照顾。
她从衣柜里翻出几件看起来最普通的衣服塞进背包。合上抽屉时，她的目光又一次掠过那个底层抽屉。
那把伞放还在那里。
她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出来，塞进了背包侧面的口袋。
周六的天气阴沉。
长途汽车颠簸了两个小时，窗外的风景从林立的高楼逐渐变成低矮的厂房，然后是开阔的田野。
父亲在车站等她，开的还是那辆有些年头的黑色轿车。他接过周妍的背包，掂了掂，“没带多少东西啊。”
“就住一晚。”
父女俩沉默地上了车。父亲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地方台的戏曲节目，咿咿呀呀的唱腔填补了车厢内的空白。
“你妈跟你说了吧？王阿姨家的儿子。”父亲目视前方。
“嗯。”
“听说人挺不错的，在国外学了金融，现在回来在大公司上班。”父亲顿了顿，瞥了她一眼，“你也别总是不当回事。一个人在外面，总归要成个家。”
周妍把头转向窗外，“我知道。”
家里还是老样子。墙壁因为返潮有些微的剥落，客厅的家具摆放和她高中离家时几乎没有区别。母亲见她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她简单的穿着似乎不太满意。
表妹的订婚宴设在县里最好的酒店。
宴厅里人声鼎沸，空气混合着香烟和香水的气味。
周妍穿着那件毫不起眼的灰色连衣裙，坐在父母身边，听着长辈们用本地方言高声谈笑，内容无非是子女的工作、婚嫁和房价。
“这是周妍吧？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女人笑着走过来，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西装又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周妍认出那是王阿姨，她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王阿姨好。”
“这是我儿子，徐哲。刚从英国回来。”王阿姨热情地介绍，“徐哲，这就是周妍，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记得吗？”
李哲礼貌地伸出手，“你好，周小姐。”
他很优秀。
宴席过半，她借口去洗手间，跑出了那个喧嚣的包厢。
酒店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小门，通向一个露天阳台。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宴厅里带来的闷热。她靠在冰凉的铁栏杆上，看着楼下县城稀疏的灯火，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是李哲。
“里面太吵了。”他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同样倚着栏杆。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盒，“不介意吧？”
周妍摇摇头。
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看着远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被当成展品一样，供人评头论足。”
周妍有些意外，没有接话。
“我妈有点夸张，给你压力了吧？”他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歉意。
“还好。”周妍说。
“我看得出来，你跟我一样，都是被拉来完成任务。”他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松了些，“放心，回去我就跟我妈说，我们聊得挺好，但感觉更适合做朋友。”
“谢谢。”
“互相理解。”他笑了笑，“在外面漂久了，回来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听着风声。楼下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传来。
“有喜欢的人吗？”李哲突然问，语气很自然，像在问天气。
周妍怔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栏杆冰凉的漆面。
“算有吧。”她轻声说。
他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那就别勉强自己。人生苦短。”
他把烟头在栏杆上按熄，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进去吧？待久了他们该误会了。”
回到包厢，气氛依旧热烈。周妍坐回位置，母亲低声问她：“刚才和李哲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说。
宴席在晚上九点多结束。周妍和父母站在酒店门口等父亲把车开过来。夜风比刚才更凉了些，她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周妍？”
周妍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个声音……
她缓缓转过身。
酒店门口明亮却俗气的灯光下，宋远楠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长裤，手里拿着一个似乎是礼盒的东西。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惊讶，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远楠？”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宋远楠朝她走了几步，“好巧。”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你们认识？”母亲开口，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高中同学……”
宋远楠对周妍的父母礼貌地点了点头，“叔叔阿姨好。”
“你好。”母亲脸上露出笑容，打量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也是来参加订婚宴的？”
“不是。”宋远楠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礼盒，“我外婆家在这边，回来看看她。刚好一个朋友住这酒店，过来送点东西。”
这个县城太小了，小到转角就能遇到根本意想不到的人。
父亲的车开了过来，停在不远处按了下喇叭。
“那我们走吧。”母亲对周妍说，又对宋远楠笑了笑，“有空来家里玩啊。”
宋远楠微微点头，“叔叔阿姨再见。”
周妍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父母走向车子。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隔着车窗，他的身影在霓虹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车子启动，驶离酒店门口。那个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
“刚才那个小伙子，也是咱们这的人？”母亲回过头问。
“嗯。”周妍应了一声，目光依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又熟悉的街景。
“看着挺精神的，在哪儿工作？还是上学？”
“A大，读建筑。”
“A大？好学校啊。”母亲语气里的赞赏很明显，“以后肯定是个人才。”
周妍没再回应。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原来，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你一直以为遥不可及的星星，其实和你看着同一片土地。
但星星依旧是星星。
距离并没有因为这片共同的土地而缩短一分一毫。
回到家，她洗漱完躺在那张属于她少女时代的床上。房间的墙壁上还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书架上摆着中学时代的课本。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余烬的聊天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她不能问。
微信通讯录那里有一个红色的“1”。她点开，是李哲发来的好友申请。她点了通过。
李哲很快发来消息【安全到家了？】
周妍【到了，谢谢】
李哲【今天谢谢配合。以后有机会出来吃饭，纯朋友那种】
【好】
她放下手机。
窗外的老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在他们所有的重逢里，她没有想要立刻逃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