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听说过,每逢秦小二爷的戏场,豫园门口总是人满为患,但是谢怀却对这件事始终保持质疑态度。
直到蒋饶的车被拥挤的人群堵得只能远远停在路边,坐在后座的谢怀才不得不承认,秦小二爷实在算得上上海的大红人,难怪一个冠面的修补费都这样昂贵。
望着车窗外人头攒动,举着钱票争先恐后的往豫园门口挤的人群,认命的谢怀正准备下车也往人堆里扎,驾驶座上的蒋饶突然用一种哀怨的语气叫住了谢怀。
“司令,真的不要我陪同吗?”
谢怀鄙夷的“啧”了蒋饶一声:“不是你说的不要耽误秦小二爷赚钱吗?”
“我可以不吃茶水。”
望着蒋饶一脸期待的表情,谢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带上他,只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诚恳,一时半刻谢怀竟然想不出理由怎么拒绝,蒋饶像是看透了谢怀的心思,在他还没开口拒绝之前,先一步给自己搭了个路子。
“司令你看得懂戏曲吗?”
蒋饶突然的话术打断了谢怀的思考,谢怀不明所以的看着蒋饶,此刻的蒋饶仿佛‘挟天子以令诸侯’,装模作样的往方向盘上一靠,故作惋惜的说道。
“等小二爷唱完戏,回头问起来,我这戏唱得怎么样,司令您支支吾吾答不上一个字。”蒋饶边咂舌边摇头,一副很是欠揍的样子:“那您可真是最后一次看小二爷的戏了。”
谢怀看他这幅死样只恨得牙痒痒,有一种想送蒋饶即刻去见旧主的冲动,不知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脾气。
“下车。”
“得嘞!”
得到首肯的蒋饶,生怕谢怀后悔般快速打开车门下了车,等谢怀下车站定的时候,人群中早就不见了蒋饶的身影,谢怀心里暗骂蒋饶是不是属鼠,那么拥挤的人群竟然也能往里钻,还钻得这么快。
一边寻找蒋饶的身影,一边试图从人群里往前凑,谢怀被挤得几乎透不过气,耳边全是人群的吵嚷声,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好容易就快看到豫园的梨花木门,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铜锣响,伴着一声长长的男音:“满坐——”
这下可了不得,本就杂乱的人群一瞬间更是如热油滴水,有破口大骂的,有捶胸顿足的,更有甚者,手里的钱票都顺手扬了出去,好容易快挤到门口的谢怀,一下子又被人群挤得后退了好几米,心里的怒气几乎达到了顶峰,正要骂出声来,余光瞥见地上有几张钱票,瞬间火气就消了一半,也顾不上人潮拥挤,立刻蹲下身来将地上的钱票尽数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土,美美收进口袋中。
等人群终于散去一些,豫园内已经传来了阵阵堂鼓声,谢怀一拍脑袋。
坏了,只想着捡钱忘了赶场了。
忙拨开人群,快步冲上前去,没成想一只脚都跨进了豫园大门,不知是谁从后方拉拽住了他的衣袖,险些没让他直接往后栽,没等他先发火,先等来了那人的大嗓门。
“什么人啊就往里冲!你票呢!”
谢怀寻声望去,正见那人左手拎着一个大铜锣,右手死死拽着谢怀不肯撒手,谢怀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豫园专管进场的。
“我没有票,我是……”
谢怀试图解释,只恨他话刚说了一半,那人就一个猛拽,把谢怀从门口直接拉出了门外,嘴里骂骂咧咧:“没票就往里走,穿得人模狗样的还看白戏!”
“我是秦小二爷的朋友,他今日给我留了雅座。”谢怀解释道。
“呸!师兄的朋友老早就进场了,你又是哪来的混子冒充军爷?”
听到谢怀的解释,那人明显更加不屑了,一边摆手让他滚蛋,一边走进豫园,下一秒便毫不留情的合上了梨花木门。
等谢怀反应过来他刚刚是被撵出门了时,整个豫园外就只有他和一对安静的石狮子,想了几秒终于明白,豫园是把蒋饶当成他了,想清楚因果以后谢怀更是气得直摇头,心思已经不在秦招司的戏曲上了,只想进去以后立刻扭断蒋饶的脖子。
天色渐暗,豫园内的乐器声一直不减,入冬的冷风吹在身上格外寒凉,谢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坐在梨花木门外越想越气,最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起身围着豫园走了一圈,又讪讪的坐回了门口,实在围墙太高,周边又没什么可以支撑的落脚点,想翻墙都翻不过去。
正泄气时,眼前突然走过一人,满身油漆,扛着一架矮人梯,哼着小调从谢怀眼前走过,像是刚收工的油漆工。
谢怀瞬间眼前一亮,心内暗叹:蒋饶,老天都想夺你的命。
矮人梯显然不够豫园的墙高,所幸谢怀身手不错,有个支撑点好歹也算跳上了围墙,墙外的工人此时还在反复追问谢怀到底是不是扒手,谢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从地上捡来的钱票,摩挲半刻才依依不舍的往下扔,一边道谢,一边重申自己只是去找人。
工人拿着手里的钱票,这才收起梯子将信将疑的离去。
谢怀从围墙上往里面看去,发现那是豫园的练功场,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因为对面便是上次他误打误撞闯入的阁楼。
但是此时谢怀才发觉,豫园不仅外面没有支撑点,连里面也没有,也就是说,他现在卡在围墙上,处在一个出不去又进不来的状况,了解到自己的处境,谢怀赶忙朝逐渐远去的背影吆喝,祈祷他能听到求救,再把梯子借给他用用,但是显然老天不能实现他的每个愿望,那人悠哉悠哉的扛着梯子往前走,渐渐消失在谢怀的视野中。
眼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消失,谢怀不得不开始盘算,如果直接跳下去,受伤的几率是多大?如果就卡在这里等散场求救,那他在上海的颜面要丢多少?
思来想去左右为难,到后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蒋饶的死法。
“你这是?”
清脆的声音传到谢怀耳朵里,打破此刻的宁静氛围,谢怀低头看去,只见一人还穿着戏服,脸上的妆面还未擦去,正在墙内,仰头盯着他一脸疑惑。
秦招司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他下了台,正准备去换装,刚走到后院就恍惚看见墙上有个什么东西,等他上前一看,发现墙上坐着的正是谢怀。
秦招司上了妆面,谢怀一时看不出他,直到听见声音,谢怀才终于认出了他,但此时的场景实在尴尬,谢怀只能歉意的朝秦招司笑了笑。
“对不住小二爷,把你们的瓦都踩碎了几块。”谢怀顿了顿,还是开口求助:“不过,能劳烦您先给我找个梯子吗?”
听到这话,秦招司才意识到谢怀这是下不来了,便左右开始搜寻豫园的竹梯在哪,只可惜平日里秦招司并不操心这些琐事,找了片刻还是没找到,只能空着手折返。
谢怀见秦招司无功而返,四目相对只觉得更丢人了。
“司令你信得过我吗?”秦招司突然开口问道。
谢怀只觉疑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当然。”
“你跳下来,我能接住你。”
谢怀两眼一瞪,连忙摇头回绝:“不成,我倒是无所谓,别伤了你,耽误你上台我可赔不起。”
“不要你赔,再不下来待会可就要散场了,但你要是真想留在这,也行。”秦招司说着,真往后退了两步。
谢怀想了几秒,还是为难的提醒:“小二爷,对不住你了,你可小心点。”
秦招司展开手,示意他往下跳,谢怀咬了咬牙,心一横,纵身往下跃。
围墙高度实在不算低,谢怀扑进秦招司怀里的时候撞击力太强,以至于发出一身闷响,秦招司被撞得眼前一黑,睡倒在地,半刻才缓过神来,谢怀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他此时也顾不得疼不疼,赶忙爬起身,将地上的秦招司扶了起来。
“对不住啊小二爷,没看上你的戏,还害你摔了个大跤,哪伤着没有?”谢怀拍去秦招司戏服上的尘土,不好意思的开口。
秦招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揉了揉发疼的胸口,第一件事是询问谢怀怎么在这?
谢怀只好解释道是管门的人把蒋饶误认成了他,蒋饶进来了,他被拦下了,迫不得已才翻墙。
听着谢怀的话,倒把秦招司逗笑了:“是我没有交代好,不妨事,赶明儿有戏我再请司令,一定不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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