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登门拜访,不打扰司令吧?”
松井寺下落座后率先开口,高呈则陪站在一旁翻译。
听见松井寺下的话,谢怀倚靠在皮革沙发上,两腿交叠,唇角带笑,眼底间的讥讽味道却比他此刻的笑意更浓重一些。
“松井先生真是有兴致,日资工厂都闹翻了,还得空先来拜会我。”
这样嘲讽十足的话术,倒很像谢怀嘴里能冒出来的话,秦招司坐在一旁,瞥了一眼松井寺下的神情,见他脸上挂着的笑意明显一僵,很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谢怀会这样直接了当的开门见山。
“司令说笑,这次来本意是恭贺司令得胜而来。”
松井寺下说着,示意高呈把备下的贺礼带上来,高呈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把手里两个精致的盒子呈放在茶几上。
松井寺下直起身子,笑着打开其中一个,精细的盒子里是一只陶罐,器口已经有了裂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上面的莲纹花式却依旧栩栩如生,色彩斑斓。
小的时候,秦正曾带秦招司出席过各式拍卖行,有些东西虽然了解不深,但都是自小就见过的物件,他一眼就能看出,盒子里躺的是一只缠枝莲纹的天字陶罐,即便现在装盛瓷器的盒子满是日本的格调样式,但那里面躺着的是正经中国皇室里出来的瓷器。
国土受轻掠时,很多东西大多都遗失了,有的是当时混战中就被损坏,而有的则跟着轻掠者四散东西,寻不见踪迹。
秦招司看向谢怀,显然谢怀也看出了那个瓷器的由来,他面色凝重,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高呈在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时也心里一惊,他虽知道松井寺下这次来访必然不怀什么好意,却也没想过备下的礼是这样的物件,与其说这是贺礼,倒不如说这是挑衅。
“司令看看可还喜欢?”松井寺下将礼盒推到谢怀面前,得意的说道:“中国的寓意我不了解,不过听法商说,这种花纹是如意吉祥的好意头,适合做礼物。”
他笑得张狂,如意吉祥的意头,此刻也在那个器口的裂纹来由上成为了一国的笑话。
“先生错了。”
本安坐静听的秦招司突然打断了松井寺下的话。
谢怀看去,见他笑得柔和,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缠枝莲纹,连绵不绝,寓意的是生命延续,是生生不息的意思,莲花的如意吉祥算是一种祈愿,或许现在愿望还不能实现,但如果有人用偷的抢的这种不入流的方式妄图动摇中国根本,那我们世代国人也必然至死不休。”
松井寺下脸色一沉,看着眼前的秦招司半刻说不出话。
谢怀只是偏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招司看,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又觉得这本该就是秦招司会说的话。
秦招司的性子坚韧孤傲高呈早就见识过,今日他这番话出口高呈并不意外,只是更欣赏这个人一些,余光看去,只见谢怀看秦招司看得格外认真,高呈笑而不语。
这两人,合该是一路人。
松井寺下吃了一瘪,也无心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只是看秦招司的眼神有些意义不明,这不是他与秦招司头一次见面,早在初见时,他就知道秦招司不是任人欺辱的人物,索性“啪”的一声合上礼盒,收起那副伪笑,终于开始切入今天的主题。
“司令刚到上海,应该听说了最近民众闹事。”
“不曾听闻。”谢怀微侧过脸,目光斜视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
看出了谢怀的敷衍,松井寺下脸色瞬时难看起来,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说他一个司令充耳不闻谁又能信,他这样回应分明是不把他这个人当回事。
无论如何,他今天是打着拜访的名号来的,可谢怀和秦招司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人堵他一句,简直让他一个军事指挥官没脸。
蒋饶见氛围不好,微微低头,轻咳了一声,试图提醒谢怀这起码是两方会面,场面不该闹得太僵,谢怀瞥了他一眼,见蒋饶疯狂给他使眼色,谢怀也不管他眼睛都快眨抽筋了,收回眼神全当自己看不见。
急得蒋饶只能转道又给秦招司使眼色,目光交汇,秦招司看蒋饶急的就快自己开口说话了。
再看谢怀,照旧懒懒的依坐在沙发上,懒得看松井寺下一眼,秦招司甚至能猜到他此刻大概在想待会午饭吃什么。
难以想象谢怀这样的精神状态是怎么做到破格提为的司令,也不知赏识他的到底是哪位,还真是慧眼如炬。
这样的场合居然能到此时的局面,秦招司也深感无奈,他朝蒋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今天的会面本来就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旁听的,之前说那一句已经很不该,只是脾气使然,他也实在不爱听松井寺下说的话,才忍不住说道一句,但这种时候又怎么适合再多嘴。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还是松井寺下见谢怀确实没有要给他一个台阶下的意思,只能自己给自己搭话。
“那是您刚到上海,还来不及去看看?那街上喧哗的不就是那些闹事的人?”
“原来指挥官说的是那些。”谢怀抬眼,认真道:“我认为那不叫闹事,那叫抗议。”
“无论是什么,闹得上海人心惶惶总归不算什么好事吧。”
“他们只是在争取自己本该得到的权利,怎么到指挥官嘴里就变成了聚众闹事。”
谢怀俯身,从茶几上拿起茶壶,温热的茶冒着腾腾热气,顺着壶口落在茶盏上,松井寺下见状正要伸手去接,不成想下一秒,谢怀无视他伸来的手,直直将茶盏推到了秦招司面前。
松井寺下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收回去。
“难道说,让人吃了亏,还要我跟着日资那头捂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喊冤?”谢怀说着,才又续了一盏茶推到松井寺下面前,“这一向是贵国的处事风格?”
松井寺下皱眉,冷声道:“司令是想要上海一直这样动荡不安下去?”
“如果指挥官的用意是要他们在这种不平等条约下还要继续遵循、麻木,那才是真的悲哀。”
谢怀直视着松井寺下,一字一句声音清冽,带着不可逾矩的威严感,像是警告。
“所谓动荡,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指挥官应该心知肚明,我劝你们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谢怀放下叠放的腿,俯身凑近松井寺下的耳边,低声说道:“如果你方试图再次使用武装强制镇压,两个月前我可以缴了你们的武器,这次也一样。”
松井寺下皱眉,沉思片刻,突然起身,面露不悦。
“既然司令态度坚决,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谢怀眉梢轻佻,凛声朝蒋饶道:“送送二位。”
蒋饶应了声“好”,越过松井寺下,大步朝门外走去,松井寺下回瞪了谢怀一眼,“哼”出一声,而后跟着蒋饶的脚步离去。
一路将人带到门口,蒋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见松井寺下难看的脸色,蒋饶便心情大好。
松井寺下跨出门外,直直朝车那边走去,蒋饶见状正要转回屋中,却突然听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高呈一句低语,声音轻得只够两人勉强听见。
“第二个盒子里,给秦小二爷的药。”
什么药?
蒋饶一时困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但等他再回头时,高呈已经跟着松井寺下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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