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大家见到了新数学老师,也是一位男老师,姓朱。年纪和张襄樊差不多,人要胖一些。言歌意兴阑珊地看着他,想着刚才在邻班门口见到的张襄樊,心里真是怨气横生。
张襄樊新剪了头发,很利落,就是有些短。戴着黑框眼镜,穿了件新的白衬衫。衬衫尺码好像买得有些小了,肩膀那块绷得有些紧,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依旧习惯把数学书和练习册卷起来拿着,站在门口和同学聊天,神采奕奕,声音清亮一如从前。
言歌见到他的那一瞬,心被猛地撞了一下。她狠狠抿着嘴。心动和怅然若失焦灼在心里,不是久别重逢,而是遥不可及。
寡淡的日子有寡淡的好处,没什么期待,只是按部就班地学习。上课、复习、考试、复盘,循环往复,时间过得飞快。
言歌只是在某一个下雨天看见张襄樊淋着雨,想把自己的伞送给他。经常找理由光顾办公室,又见到几次张襄樊。搞到邻班的课表,课间站在门口看着张襄樊走进旁边的教室。某一次轮到她做值周生的时候,看着快迟到的张襄樊急匆匆地走进来。她刚要问好,张襄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对她说,迟到了,抱歉。然后一步迈上两三个台阶,急着往楼上跑。
这一年,就像张襄樊赶上课铃的脚步一样,匆忙地过去了。
还有就是,言歌也喜欢上了穿白衬衫。
林令晚的这一年过得也很简单,她再也没有见过薄景良。网上只有他主演的电影开机的消息,也没有什么其他新闻。
这导致她总是去回忆,薄景良最后一次送她回家的情景。
那天下着细雨,天光暧暧。她心里对他的想念也是潮润润的,抹不干净。昨天小区楼下的玉兰开了,林令晚望着那一树一树的洁白,修长傲然的样子,又想起他的身影。
平静的日子再一次泛起一点波澜,是他们的化学老师“郑小花”退休了。
六一儿童节那天,她带的两个班的同学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退休欢送会。毕竟这两个班的孩子吃了她两年的煮鸡蛋。
林令晚他们班和友班同学在学校门口站成几排跟郑老师挥手,使劲儿喊着,“郑老师再见”,“谢谢,郑老师”,“郑小花最美”。
化学老师叫郑晓华,第一堂课自我介绍的时候,下面的同学没听清,问道,“老师您叫什么,郑小花?”
哄堂大笑之后,“郑小花”这个名字就传开了。大家有时候在学校碰着,就没皮没脸地叫她“小花”。
小花长得秀气知性,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貌美如花。
郑小花慈爱,脾气好。拿这群孩子当自己的亲孙子、孙女。每次早课她拎着的小布袋子里都装着鸡蛋,哪个孩子没吃早饭,就给发一个。
林哥有时候见了眼馋,也厚着脸皮管郑小花要。每次郑小花都笑着拍他两巴掌,说他跟孩子争嘴。然后低头从兜里摸出两个给他。在郑小花眼里,林哥也是个孩子。
很多年后大家聊起这件事来,都直砸吧嘴,说再也吃不到小花给煮的那么好吃的鸡蛋……
直到人群中发出一声叹息,白慷培喊破喉咙的一声,“郑老师!您保重身体!”
许多人都流下眼泪,白慷培更是把脸埋在胳膊里,哭得抬不起头。
郑小花站在马路边笑着对他挥挥手,又微笑着对一群人说,“孩子们都回去吧。上课去吧。”然后坐进了儿子的车里。
林令晚悄悄抹掉眼泪,小声对言歌说,“你觉不觉得郑老师刚才那个笑,忽然年轻了许多。”
“不是灿烂,却很轻快。如释重负。”言歌怔怔望着马路对面,郑老师的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的笑容还在眼前。
“对呀,我也是这么觉得。终于解脱了,不用再操心了。”
言歌看着还在抹眼泪但白慷培,“小白兔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友班在看咱们笑话呢,丢死人了。”
“他可是化学课代表,跟小花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林令晚说着,走到白慷培身边劝他,“别哭了,咱们应该替郑小花感到高兴。她自由了,终于可以去逛菜市场,跳广场舞,带小孙子了。”
“就是,”言歌应和道,“别哭了。擦干你的眼泪,不要被悲伤打倒。因为未来还会有无数伤心的事。”
白慷培哭得更悲惨了。
言歌低声说,“咱班最猛的汉子哭得像个孙子。”
林令晚回道,“按辈分,他就是郑老师的孙子。”
言歌点点头,“原来如此。”
大家送完郑小花往教回走,看见学校正在挂横幅。林令晚和言歌停下来看上面写的什么。
“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人生能有几回搏。厉兵秣马决胜高考笑看六月艳阳天。”林令晚昂着头,微眯着眼睛轻轻念着。
“还有几天就高考了。”言歌叹了口气。
“嗯,明年就轮到我们了,我现在就感觉有点儿紧张。”林令晚看着那两条横幅,对她来讲这不是祝福,更像拉响了准备战斗的警报。
“我也紧张。我哥今天回来,他要跟我商量考大学的事儿。”言歌也望着那条幅,若有所思地说。
“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林令晚有些吃惊。
“我想走艺术类,学编剧。”提起自己的梦想,言歌眼里流露出欣喜。
“你哥同意了?”林令晚期待地看着她。
“不知道。不过以我的偏科程度,我哥应该会接受现实吧。”言歌叹气说。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即便言忆深不同意,给她选了别的专业。她也会一直写下去,一直写,一直写,直到实现梦想的那一天。
言忆深特意从剧组请假回来和她讨论高考计划。言歌偏科严重,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基本无力回天。
言忆深问她有什么想法。
她的要求很简单,将来读大学,死活不学跟理科相关的专业。
言忆深笑着说,“我也不敢让你学。考试挂科,丢人事小,搞不好再不能毕业。”说完,他叹了口
气,“唉,就是不知道咱爸在天之灵会不会感到遗憾,咱俩谁也没实现他的心愿,学好理科,继承他的衣钵和他一样教书育人。”
“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不选一条自己擅长的路走。爸才没你那么死心眼儿。”
言忆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认真地说,“哥送你出国吧。反正早晚都要出去读书,不过提前几年。你从小身子弱,我一直很担心你,学习压力大身体吃不消。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很辛苦,也不会压力太大了,好不好?”
言歌心说,哥哥呀,我真没有太大压力。
至少跟林令晚比,她的心态算相当平稳了。她虽然性格敏感,但在学习上,尤其是看待学习成绩上,一向神经比较大条,很是实事求是。能学会的,好好学,学不会的,看老天爷心情吧。
就说数学和物理。小时候做应用题,她总能作出阅读理解的心情。为什么水池里的水管要一个进水,一个放水?四有新人怎么可以这么浪费水资源。还有路程问题,她一读题干就会联想到自己,联想到她哥,联想到放学路上的零食摊。
她成绩不好不坏地活到今天,真没什么压力。更何况,她还有战绩辉煌的文科,她是同学眼中的才女。这些光环都屏蔽了她“理科瘸腿”带来的自卑。
言歌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
言忆深看着妹妹,其实他也舍不得,他也想把小歌留在身边,照看着她,不急着她长大。
“我也不想让你去,可你这成绩……不是哥吓唬你,有点悬啊!”言忆深目光温柔。
在某些方面,言忆深是个严格的哥哥。比如,言歌坚决不能进娱乐圈。待人接物必须有礼貌。还有就是,不能说谎话。但是在学习上,他虽然唠叨,盯得紧,可无论言歌考出的成绩有多离谱,他也从来没有严厉地批评、指责过她。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不忍心。
言歌犟道,“那我也不去,我可以去考艺术类,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去学艺术类了。”
言忆深气笑了,“人家都是从小学特长。你考艺术类,拿什么考?”
“拿脸!”言歌一副谄媚样,嬉皮笑脸地凑近她哥,“我做你师妹好不好?大师兄!”
“别胡闹!”言忆深嗔道。
“你不也是半路出家,临阵磨枪考上的吗?你给我找个表演老师,我同学好多都是零基础才开始学。我在学校演话剧得了一等奖呢,我也想试一试!”
“咱俩情况不一样。我是不会让你进娱乐圈的,你就是学了也没用。”言忆深的脸色冷了下来。
言歌气道,“我明天就去当群演,看我能不能进!”
“听话。”言忆深沉声道。“我请假回来的,你能不能态度端正点儿。”
“那我要学编剧,以后你就有人罩着了,我的剧本全让你演男一号!”
言忆深气得发笑,“我谢谢你,你饶了我吧。”
“我写得怎么了嘛,你不是一直想演个文艺青年。”言歌拍拍胸脯,“明儿我给你写一个。”
言忆深笑道,“你给你朗睿哥留着吧,他更适合。”
惹得气鼓鼓的言歌也跟着笑。
兄妹笑过,言歌问他,“那你要我怎么办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艺术家。”
“所以你喜欢写东西是吗?”
“是呀!但是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写作吗?”言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哥,提起自己喜欢的事,她脸上有些兴奋。
“为什么?”
“因为写作是最不用花钱的艺术呀!”言歌笑着回答。
言忆深怔住了。
他轻轻蹙了下眉,低垂的眼眸掩藏着心疼。他实在没想到,言歌在众多艺术类别里选择了写作的原因,是因为省钱。
言忆深心里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心酸。
言歌也有些觉察出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兄妹俩陷入一阵不自然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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