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终究没有立刻施行。
胭雨真的想她死吗?
温晚对着阵法琢磨的时候时常想。
说实话,让温晚自愿去死,或者让天下生灵涂炭,对胭雨来说都不会算什么难事,但胭雨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言不发地陪她走了几百年,安静的像个幽灵,哪怕温晚主动求她让自己死,她也没同意,只说“再等等”。
她又在等什么呢?温晚说不清,但她记得胭雨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如果她们之间要死一个她会选谁。这样看来,或许胭雨并不是在等,反而是舍不得她死也说不准。
舍不得,温晚想到这里笑了,她在别人心里的份量居然还能有这么重的一天。
先不说这推断对不对,反正温晚是决定了,先观察一阵子再想杀不杀胭雨的事。反正都几百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十年也的确过得很快。
胭雨回来的时候穿着温晚最熟悉的那套装扮,深色的风衣,黑伞加蝴蝶面具,像是在车站遇到的那天。温晚把目光着落在面具上,要是尤不说,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那副华美的面具下是无法褪去的红痕,毕竟胭雨的目光太过淡定平静,看起来就像这离开的十年不过是散了会儿步回来一样。
紧接着她看到那把伞,蝴蝶纹在发着光,鲜红色的,和温晚上回见到的一样。
“回来了啊,”温晚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你的伞又红了,能量又没了?”
胭雨应了声“嗯”。
温晚说:“我突然想起来,似乎每次你回来的时候伞都会红吧?怎么时间这么巧?”
“凑巧罢了。”胭雨说,“没什么原因。”
“这样啊,那你出去干什么了?”
一阵沉默。
“又不能说啊?”温晚笑了笑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最后看向她那镶了金丝的精致面具,金属制的黑色面具如漆黑的镜子一样映出温晚此刻的模样。她能看见自己有些灰暗的眼睛,阴沉得像盖了层厚重的乌云。笑起来的时候嘴咧得并不是很开,仿佛有什么压住了上扬的弧度,眉眼也有些低垂下去的意味,和她记忆里自己的样子相去甚远。
原来她变了那么多吗?她抬眼看见伞上的红光,那玩意儿亮闪闪的一点没有消停下的迹象。
尤说满足条件的时候,蝴蝶会发红黑色的光。红光代表什么她不知道,但总该也是满足了什么条件。尤提过不止一遍,胭雨杀她的前提是她自愿求死。自愿,这会是那个条件吗?
她从面具的反光里看见自己不再发亮的眼睛时,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尤找到她和她说胭雨的事时,温晚原本真不在乎胭雨会不会杀她。
要不是尤说出那句生灵涂炭,她大概不会开口要阵法。
人世浮沉三百年,大抵是真把她那些活着的**消磨干净了。
然后她不由想到胭雨,想到她面具下日夜作痛的蝶痕。
她想活吗?
“胭雨,你为什么戴面具?”她开口问,眼神认真,“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胭雨沉默片刻:“……你这十年见了谁?”
温晚挑眉:“你这么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扯开话题?”
“你认为是就是吧。”胭雨说,“但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问呢?”
“那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胭雨盯着温晚看了一会儿:“你很想看我面具下面的东西?”
温晚眨眼:“不然呢?”
……
“别沉默了,”温晚出声打断了胭雨企图静立成雕像的行为,“真不打算给我看?”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胭雨。
在温晚以为她可能下辈子都不再说话的时候,胭雨忽然抬起手,取下了她的面具。
这是温晚第一次看清胭雨的脸。
如她一直以来猜测的那样,胭雨很好看,无论是薄唇还是凤眼都是典型的美人长相。她的气质很成熟,眉目生得甚至有些许妩媚之气,却被她冷淡的表情冲散了大半,一眼看去美仑美奂,但实在不敢亵玩。
她的眼下是一个蝴蝶形的红印,生得细小如痣,却从触角和双翼处向外蔓延出藤蔓一样错综复杂、彼此交织的纹路,一直布满上半张脸,乍一看叫人心悸,难以想象那些地方如果都发痛的话究竟是什么感觉。
温晚忍不住问:“很疼吗?”
“没什么感觉。”胭雨说着随手把面具合上,温晚的视线一下又被黑色的面具占满,上面金色的花纹恍惚和那些红痕有一些重叠,胭雨问:“你知道了多少?”
“大概就是,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温晚笑了笑,“啊,对了,某人应该不会想我说出来。”
“尤?”
“嗯,就是他,”温晚队友卖得飞快,“听说你想杀我啊?”
“你觉得呢?”
“我觉得说不准。”温晚说,“对了,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想死吗?”
按理说这个问题很好答,但温晚问完这个问题后,胭雨又静了很久,半天才缓缓地问:“一般人会想要死吗?”
“会啊,比如我。”
“我不想死。”
“是吗……”
温晚轻声念叨,似乎将作罢时,她陡然抓住了胭雨的手,掐在温晚自己的脖子上。她没用力,但很明显地感受到胭雨惊了一下,手指微小地一颤,像是有收回去的意图。
同一刻温晚说话了,声音和声带振动一同传播进胭雨的感官 。
“另一个问题,你想我死吗?”
“……生命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胭雨试着动了下手,但温晚抓得很紧,索性她就放弃把手抽出来。
“它当然是,”温晚却回道,直视胭雨的目光灼灼,“比如说。”
她的手猛得收紧,氧气在一瞬间抽离,攀升的窒息感像极了太平洋上涌的海水。
但温晚在笑。
“比如说……只要你愿意……咳…”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吃力的咳嗽声,“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她看见胭雨的目光沉下来。
温晚笑意更深,她弯起眼睛:“你想吗?”
胭雨挣了下,温晚的手被她挣开。
“这也是尤告诉你的?”
胭雨抿着唇问。
温晚在大口地喘。气,回答她的时候却依然是笑着的:“什么?”
“说我想杀你的话。”
温晚转了转眼珠:“你觉得呢?”
“……”大概就是了。
胭雨问:“那你觉得我想杀你吗?”
温晚摸了下脖子:“大概不想。”
胭雨冷冷道:“那就不用再说了。”
语气很果决,温晚很少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胭雨行事言谈虽然总是给人冷淡之感,但那种冷大多数时候轻柔又和缓,如同料峭的春风,又如同初化的冬雪。
可惜今天的雪似乎结冰了。
始作俑者毫不在意,温晚笑着说了声“好啊”,随即向四周张望,语调上扬:“说起来我今天心情挺好,打算陪我逛逛吗?”
“你随意。”
“意思是你答应喽?”温晚说,“那去上海怎么样?”
胭雨看着她。
“……不同意?”温晚疑惑。
“不,只是感觉……”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后半句话在胭雨喉中滚动两下没说出来,她看见眼前那双熠熠的眼睛,一瞬懂了什么。
“你想去上海?那走吧。”
胭雨最后说。
温晚心情愉悦地转过身,视线对上远方日益灰蒙的天时,她的笑短暂地消失那么一瞬,但很快又扬起唇,回头对胭雨招了招手,让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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