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秦冰洛还没完全清醒，一时想不起这是谁。等到不适感褪去她才看清那个在黑色光芒之中的人影，那人穿着灰斗篷，帽檐遮往了脸又低着头，完全看不清样貌。
秦冰洛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是——”
那人猛得抬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头也在这一刻抬起来，秦得以看清斗篷下的那张脸，温晚的脸。
“小声点，别说出我名字。”
温晚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一边动手给她解开镣铐，动作极其熟练。
秦冰洛第一次迷惘了，不解于她的行为：“你在做什么？”
“很明显啊，”说话间温晚已把秦冰洛身上最后一个镣铐解开，向她伸出手，“我要带你出去。”
秦冰洛没动，眼神戒备：“为什么？你不是火玉门的人吗？”
温晚听了这话就开始扶额叹气。
“哎，这怎么跟你说好呢。”她苦恼地托着腮，“这样，你听着，火玉门现在已经基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秦冰洛魔眉：“什么意思？”
“夏玉夕把所有人炼化成了死士，或者换个说法，活死士。”温晚轻手轻脚地打开牢门，外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的走道连一扇窗户也无，温晚走出去的时候，就仿佛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秦冰洛这回没有停留，跟上温晚的步伐，她不可能留在这里，这时候不逃的话，等夏玉夕发现就是她自寻死路了。哪怕温晚要带她进一个陷阱，她也必须跟上。
只听温晚在前面接着说：“这种死士保有意识，行事如常，但在必要时会受炼化者的控制。顺带一提，你已经是死士了。”
秦冰洛微怔，不自觉看了下自己：“但我并没感觉，…”
“我说了，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受控，况且你的炼化没完全结束，没感觉正常。”温晚停了下来，她似乎是停在了一扇门前。因为秦冰洛略等了一会儿，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温晚边开门边说；“刚才给你的药丸，你只要把它放在嘴里，就不会受到控制了。”
走进里面之后，过道一下子变窄了，墙之间的距离狭小到无法展开双臂，秦冰洛心下猜测这或许是一条密道。
“我怎么相信你？”她回道，“以及，这是哪？”
“人鱼族记得吗？他们被关在地牢里时挖了这条密道。可以通到外面。他们跑的时候我稍微帮了下，”温晚用无关紧要的口吻说，“你刚刚说‘相信’？我没让你信，相信与否是你自己的事。我来只是为了带你出去。”
秦冰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黑暗里温晚头都未曾回，但她已洞悉了后面的人的想法：“我猜你想问我为什么帮你？也许，我还是不能忘掉联盟吧。”
秦冰洛只觉心里某处被电了一下，脚步一顿。
前方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会这么说吗？那也太傻了。”温晚的声音犹带笑意，她轻咳两声，平复过来，“我只是不能再看夏玉夕日益壮大下去罢了。啊，对，你还不知道我到火玉门之后发生了什么吧？简单说，他们想把我炼成死士，也成功了，不过我分魂跑了。我脸上的伤你也看到了，就是这么来的。至于分出来的另一魂，你前两天也见过。”
秦冰洛立刻回想起竞技台的那个温晚，毫不留情，冷酷且决绝，和她此刻眼前话语中带笑的人判若两人。
她的声音也不自觉软化了两分：“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找我们帮你？”
“我找过啊。”
温晚却淡定回道。
秦冰洛疑窦顿生：“何时？”
“你撞见我碰到夏玉夕那天，我记得我说过的，让你帮我，”温晚说起这事的语气像个翻看旧事的老人，“你当时什么都没说。”
“那是因为——”秦冰洛竟有点急于辩解。
“因为你不信我啊。”温晚谈定接道，“一贯如此。”
狭道似乎到了尽头，温晚又一次驻足，摸索着去开头顶上一个方形的小门。
沉默里传出“嘎吱”一声，向上翻开的门里洒进微光，温晚率先爬出去，从上面递下一只手：“上来吧。”
秦冰洛不语，也没有去抓她的手，扒住门的边上来。出来后的地方看起来像一个杂物间，各种东西凌乱地堆积着，上面薄薄地落了层灰。她瞥了一眼爬出来的地方，貌似是一个地窖口，外观做成了和地板一样的形式，尤为隐蔽。
温晚自然地把手收回，朝杂物间的门走去：“外面就是大堂，转个弯就出去了。你上次不是和静雅梦来过吗？应该知道怎么出去。我就不送了。”
秦冰洛仍站在那：“你不走吗？”
“我有别的方法离开。”温晚站在门口，理了理斗篷，“你也别打什么算盘了，我不会去联盟的。”
整理完后她的脸又覆盖在帽子的阴影下，薄薄的斗篷像把她和世界分开在两侧。秦冰路忽然想起她和静雅梦有一次提起温晚，那已经是在人鱼族一事之后了，静雅梦当时和她说：“温晚这个人啊，你永远也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此刻的秦冰洛深以为然。
“我其实……”秦冰洛转而说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个魔法。”
温晚没有说话，所以秦冰洛接着说：“我能看见未来。但是画面只是片段式的，但我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原来你真的可以啊。”
出乎她意料地，温晚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惊讶，反而是恍然大悟更多些：“我之前就有过猜测，不过看你并非知晓一切的样子，一直无法确定，片段式的话就说得过去了。”
温晚又道：“那么，你现在提起这个又是为什么呢？这件事你应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你是突然想剖白心迹了而是什么？”
她笑：“不要说是我救了你的原因哦。”
秦冰洛忽然发现温晚似乎很擅长主导场面的话语权，像风一样，不会被任何威胁禁锢。那样的人会害怕吗？会去恨别人吗？
她摇头，抛下杂念，保持一贯的冷静，直视温晚说道：“我只想告诉你，我看到的片段里，从来没有你。”
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进入别人的世界里。
然后搅动风云。
温晚还是笑着：“或许是你碰巧没看到有我的地方呢？”
“不。”秦冰洛否定道，“不只是没有你。甚至在一些我发生过的片段里，那些现实因为你的出现而改变了。”
“比如呢？”
“夏沐雨，”秦冰洛说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没有你的话，她本该还活着。”
空气静默了一瞬间，夜已经悄悄吞去残阳，杂物间里的光线微弱，秦冰洛看不见温晚的表情，甚至看不清她的动作。
但她听见黑暗里低低的一声笑。
“如果我告诉你，你看到的是另外一个现实呢？”
秦冰洛闻言皱眉。
“如果没有我的话，夏冰雨不会死，夏沐晴也不会。”
温晚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念得极缓极轻，但每一音落下时又似乎极重。
秦冰洛的判断完全没错，她真的很擅长主导局面，擅长到接下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将素冰洛的注意力吸引住，并且在此后的数个月内都常常从她的眼前闪过。
“如果没有我的话，烈音城不会毁于一旦，静雅梦不会目睹文瑜的死，火玉门也不会让你们不费一兵一卒地从结界里走出去——一直到岚姬出现。”她说，“离月不会死，相反地，离浅也不会活着。游戏厅里那些神魔也不会死，你也不会被炼成死士，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话。”
“你应该在外面，用你的魔法囚牢，还有那双会变红的眼睛，从死士群里一路杀回联盟。” 温晚指指她身后的门，歪头，语言如常，“我说的这些，是你看到的吧？”
“……你都知道？”
秦冰洛的声音少有地带了一丝颤音。
“我当然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你们将要经历的未来。”温晚耸肩，“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走上前拍拍秦冰洛的肩：“行了，该走了，剧情还要你来继续呢。”
秦冰洛眸光微凝：“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啊，”温晚恶作剧般地说，摊开手，语气不乏随性轻佻，“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沈迟和叶新。说到底，你的那些未来里也看不到他们，不是吗？”
秦冰洛看着眼前的斗篷，依然一片灰色，难辨黑白。
她没再问了，而是径直向前走。当她扶上门把手的时候，步伐一顿。
“温晚，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她没回头，也没等答案，只是打开门走入了夜色之中。
剩下温晚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杂物间灰暗的光线里浮动着微尘，秋天的末尾，天气冷得能凝结成冰，夜里的色彩也同温度一起消弭。
故事的真真假假，谁又能分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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