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闭上眼，海底很静，除了偶尔海水被拨动的声音以外，就像是身处一个没有听觉的世界。
海水的响声在某一瞬间忽然大了起来，如同一只巨型的鱼类在不远处游过，快如白驹过隙，转瞬就销声匿迹。
温晚就在这一刻抬手，轻轻向下一挥，黑暗中随之响起铁器落在泥地上的沉闷低响，以及伴随低响的一声压抑的轻呼。
温晚勾起嘴角，睁开眼，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寂静可以让人平静，温晚杂乱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抚。但对有些人——比如现在被一个铁笼子困住的离浅——来说，寂静也使人滋生恐惧。
她看着温晚踏血而来，光球在她身后浮动着向前，温晚的面部投下一层深深的阴影，只有边缘描着一道金边。在逼近的光芒之下，离浅感到无所遁形，只能看着温晚一路来到她面前。
“你好啊，人鱼族的小公主。”
温晚弯下身子看着她，和善的微笑看得离浅忍不住发颤，更何况她视线稍稍一偏，就能看到温晚身后的尸骨，提示着她眼前这个少女的恐怖。
“你、你想做什么？”离浅往后躲，远远地缩在笼子一角，不住地往右瞟，避开温晚貌似温和，实则阴鸷的眼神。
“没什么。只是看你蹲在这挺久了，也没人陪你。孤零零的多难受啊，我来找你聊聊天。”温晚笑得越发凉薄，她侧开身，以便离浅能更清楚地看到她身后的场面，“刚才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你想抓我？”离浅根本不看，她咽了咽口水，人鱼族寿命很长，她活了几百年，但折算起来也不过是人类十来岁的年纪，做不到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还能接上温晚的话，“你就不怕被其他人看见你私自抓人吗？”
温晚道：“我为什么会要怕？我帮他们抓到了漏网之鱼，他们还应该高兴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躲开他们？”离浅却很机灵，没有受到温晚的干扰，她闻言大着胆子走上前，抓住温晚面前的两道铁杆，“你说得要是真的，就把我带回去啊。”
离浅不像伊芸，她更胆大、更心细、更能察觉人心。她看出来了温晚不想带她回去，因为夏玉夕肯定会好奇她为什么知道离浅在那里，但她似乎忘记了，温晚完全可以在这里杀了她。
“好啊，没问题。”温晚退开几米，抬手，铁笼像是要作缓缓升起状，笼内却开始闪烁紫色的电光。
然后温晚发现，想错了的可能不是离浅，是她。
在电光开始汹涌的刹那，铁笼毫无征兆地炸开了，破碎的铁块向温晚飞过来，温晚立刻用护罩挡下，也因此错失了抓住离浅的最好时机。
在铁笼的中心，她看见离浅在远离她，却不像是离浅自己在游动，而像有人拎着离浅跑路，离浅粉红色的鱼尾在水中晃来晃去。温晚先前为了躲开电光而退开的几米返倒成了她追上离浅的阻碍。
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离浅身边还有个人。
追是不可能追上了，人鱼移动的速度比她快多了。温晚思索着还有没有其它拦下他们的方案时，那人却停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远远地隔着海水传来。
“哎？你不是人？”
温晚看了一眼离浅被拎着的姿势和她回周空空如也的海水，嘴角扯了扯。
“……你觉得就我们俩这样子，谁看起来更不像人一点？”
“我本来就不是人好不啦？！”那人听到这话还真就不走了，甚至激动到往回移了几步，用活力十足的嗓音大声叫道。
“所以你是……妖？”温晚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她不记得原著里有这号人物出现过。或许是人鱼族的人？但如果有这样的人一直在离浅身边的话，离浅又何必要在之后去找静雅梦帮忙去救其它人呢？
“我去，你居然说我是妖？”对面的人叫道，直接就现了原形。一个扎着花苞头的女生出现在温晚的视野里，深棕色的头发有两缕垂在身边，不过也就十五六岁模样，眉目间都还有着不谙世事的稚气，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随随便便就炸开了她的铁笼。“你仔细看看，我好端端的一个神，怎么就像妖了？我看你才是妖吧！”
“好好好，我是妖行了吧？”温晚边说边思考她的身份。她记得老奶奶说过，留下的乾玥界居民要么被封印，要么就是臣服。而臣服的人都被封印了魔力，能量全都在开启石门的限度以下。想当初温晚也曾打开过花灵族的石门，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的魔力能和温晚相抗衡的话，那她的魔力应该没有被封印过才对。“既然我是妖，那我们妖之间的事，你一个神能不能不要管了？把离浅放下再说话如何？”
“行你个鬼，你抢我侄女离浅还有理了？离浅，我们走，姑姑带你买糖去！”那人拉着离浅准备游走，海底突然升起一道土墙把她挡下。
姐妹你不是个神族吗？认个人鱼当侄女算是怎么回事啊？
温晚凝聚之墙时暗想，把使用的魔力控制在当时打开石门时所用的魔力左右，见那人被稍稍阻碍，便趁机问道：“你认识佞吗？”
“与你无关！”海水绕着土墙剧烈的运动，一瞬间就把土墙冲破。
听这回答，那大概就是认识了，而且看得出她真的没有被封印魔力。
见过，却没封印。这点就很有意思。这人要么和佞有特殊关系，要么就是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从佞一出生就被诺宁带走，刚入魔就被封印，一从封印出来就开始清肃的成长过程来看，他应该不会和谁有特别要好的关系，就只可能是做了交易了。
她用什么交换了？温晚想起她一开始问的是“你不是人？”她本以为这人是像老奶奶那样，通过她体内的魔力运转判断出她不是玩家。但如果是她不能靠近玩家呢？那离浅后来去找静雅梦帮忙是不是就说得通了？刚才温晚屠杀时这人没出来阻止也就找到了合理解释。
见那人在走远，温晚叫住了她，她没有把握这个猜测是否正确，但试了总比不试要强：“我们应该聊聊。比如说，你想不想看一眼玩家是什么样的？”
女生停住了，她在犹豫，静立片刻才转过头问：“你能帮我？”
“没错。”温晚笑，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没错吧？”先前还咋咋乎乎的女生在这一刻反倒格外冷静自持，温晚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女生又转过身来，远远地隔着深蓝的海水，这让温晚忽觉这人的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就像盛夏的湖水，明镜一样映出海里的微光。“说吧，想要什么？开个条件。”
“杀了离浅。”
温晚的笑染上寒气，恍然间与她将剑刺入离鹤心脏的那一秒重合。离浅被吓住了，慌忙往女生身后躲。
女生的脸黑了下来：“做不到！”她说得坚定。
“开玩笑的。”温晚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换上一幅轻松的样子，“我当然会帮你，也不需要你动人鱼族一分一毫，你甚至大可以试试去火玉门救他们，我都不会阻拦。我要你记住的，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对了，你叫什么？”
“凌呓。”她说。
“好的，凌呓小朋友。”温晚点头笑道，“你要是同意的话，一个月以后，火玉门见。”
这次不需要凌呓主动离开，温晚就自己走了，她向后挥了挥手，留给凌呓一个潇洒的背影。
虽然没抓到离浅，但她收获了其它东西。
“我、劝、你、善、良。”
凌呓咬牙切齿的警告声从背后传来，温晚笑了笑，脚下亮起一个红色的传送阵，身影很快在红光里消失不见。
一个小时，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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