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温晚靠在窗边，看见远处在窗间晃动的人影。
她转入旁边的一个小房间中，隐秘的房间，没有光线，四处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用不到的杂物，温晚把角落里一个积了灰的箱子搬开，露出下面藏着的地窖入口。
她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像是又在讨论着谁。
温晚开了窖口：“你们做好准备，过会儿就要出去了。”里面一片应和声和小声的庆祝，中间夹杂着一两句叹息。
为什么叹息？
温晚思索了一下，打开了护军，从窖口跳入水中，未激起一点浪花。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沉默。
这沉默里仿佛有丝线钻出，在温晚心上某处绕过，触响了铃声，叮叮铛铛的，剧烈晃动。
警铃大作。
“你们是不是见过什么人？”温晚皱眉，人鱼们的脸上显现出不自然，几乎是在肯定她的问题，“那人是谁？”
有人见过她们，说明有人发现这里了，那么他们的计划大概也暴露了。
可这群人鱼却一个字也不提。
“你别生气啊，那个人不会暴露我们的。”有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声音弱弱，盯着温晚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生怕她一激动就拿出剑来，“她就是个打扫杂各间的小厮，清理的时候看见了我们而已。她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很善良，对我们没有恶意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答应不把我们的位置说出去。所以你放心，这次行动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这人边说边看看温晚的神色，见温晚一直没什么表情，一幅耐心听他说话的样子，才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完。
“小厮？”温晚冷笑，声音凉得吓人，一下子把那人鱼惊得退后几步，缩在其它人鱼身后，“火玉门一个月前就没有小厮专门打扫房间了，夏玉夕的人拿来炼死士都不够，谁会管这么一个小房间？她来过不止一次吧？她打开你们头顶上这个门的时候你们就没有探头看看，那个房间像有人扫的样子吗？更何况这个地窖是为了你们专门造出来的，她怎么可能有钥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不知道火玉门的情况，没有想到这些，你们就不会告诉我、告诉离月一声吗？”
人鱼们缩了缩脑袋。
温晚也没法再说什么了，她知道这群人鱼就是不相信她。
“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年龄挺小，扎着两条辫子是吧？”
温晚冷声道。
“对对，就是她，你认识她吗？”
之前那个人鱼又探出头问，看上去和闯入者关系不错，表情看上去和想讨人家电话似的,可惜他是个人鱼。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人拧开门把，走进了那个堆满了杂物的小房间，脚步引起的地板响动很轻，上面的人大概是为了不让人注意而在隐藏踪迹。
静雅梦？还是秦冰洛？又或者是离浅？
无论是谁都代表着，行动要开始了。
马上是提取泪珠的时间，按原著来看的话，夏玉夕今天会亲自来拿泪珠，然后和静雅梦她们撞上，就开始了对人鱼的营救，最后离浅为了帮她们，自愿献出人鱼泪珠，拯救了人鱼，离月拿着静雅梦给她的龙鳞，带人鱼族回归深海，故事达成Happy Ending。
温晚得回去，夏玉夕过去取泪珠时她必须得在场。如果事情按照原计划发展，趁他们混战的时候，李叔会把外面的人鱼带出去，她和离月则会把地牢里剩下的那十几条人鱼救出来。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温晚再把人鱼跑了的责任推开静雅梦，一了百了。
但现在多了个意外。
云雪嫣。
人鱼描述出那人的样子时，温晚实在想不通她要干嘛，才要伪装成一个小厮接近人鱼。她不可能告诉夏玉夕他们的计划，但一定是在图谋什么。
也不知她去没去过其它地窖。
上面的脚步声消失了，温晚看了眼时间，该去地牢了，便翻身上到了上头的房间里。余光里，似乎看到了那水下有一个并不明显的门，藏在水波之下，无人发现。
温晚落在上面一层的地板上，房间里没人，刚才来的那人已经走了，她理了理衣服，准备趁没人的时候赶紧到地牢，她不愿意在这时候碰上联盟里任何一个人。
咔哒。
门开的声音。
静雅梦打开门，看见里面的温晚，恰巧与温晚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静雅梦：……
她想知道她刚刚出门的几秒钟发生了什么。
静雅梦和离浅几人通过幻术进了火玉门之后就分开了，分头寻找人鱼被关着的地方。她刚刚进了这个杂务间，因为没看到什么很快就走了，出门后细细一思索，想到地上似乎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就打算折回来再观察一下。
没想到这一开门，一个大惊喜。
“温晚？”
静雅梦看看她，又看看这个貌似无处藏身的地方。
温晚的震惊不比静雅梦少。
但她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在面上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好久不见啊，雅梦。”温晚笑，疏离的，不及眼底的笑意落在静雅梦眼中，“火玉门的大礼可还算满意？”
静雅梦呼吸一窒，温晚清楚她已经认为自己是有意出现在这里的了。
“你参与了？”静雅梦的目光果真逐渐变冷，她看着温晚，像要把她看出洞来，“我听说你还去了人鱼族，杀了他们很多人。”
“哦，这事啊。你很意外，是吗？那是真的，我杀了他们，从离鹤开始，一个一个，用剑亲手刺入他们的身体，如果你想听，我甚至可以详细描述利刃划开血肉的触感。”温晚无所谓地耸肩，神情是静雅梦全然陌生的冷漠，“别这幅表情嘛，你想救他们出去？”
静雅梦不说话，她看着温晚，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分析出她的想法。
她要做什么？帮她们或害她们？
看上去她不想把遇见自己的事告诉夏玉夕。
“不说？”温晚偏头，抬脚向前走，“不说的话，我可要去取泪珠了。”
她走到静雅梦身侧，手伸出去摸门把。
静雅梦却抽出剑挡在她身前，侧过头，剑身在阴暗的小房间反射出雪白的光。
“晚，帮个忙。”
温晚淡定地看看她。
“行啊，你想干什么？”
“带我见那些人鱼。”静雅梦轻声说，她看见温晚眼中的坚冰，把眸中的墨色凝成了冰封的潭水，“人鱼族没有任何罪过，他们是鲜活的生命，不该为了谁的一已私欲而成为几颗冰冷的珠子。”
人鱼的泪珠为什么是黑的？
因为里面是鲜血，是愤怒，是家国之恨，是亡命之痛。
温晚对此深以为然。
她拿出了剑，随手一挑，静雅梦那柄挡在她前面的剑就被挑开，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静雅梦珠张大了眼。
“你——”
“下次求人帮忙的时候换个态度。”温晚打开门，走进外面亮堂的大堂，她走了几步，静雅梦还愣在原地，温晚回头，“你还不走吗？”
静雅梦反应过来。
“你答应了？”
温晚没应声，像是默认，向着长阶之下的地牢走去，静雅梦来不及想，快步跟上。
她们是从那扇有铁栏关着的门进去的，避过了正值班的守卫，离月等在那里，一个小女孩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是离浅，不知道为什么找过来了。
离月在劝离浅离开这里，离浅不听，执意要和她姐姐待在一起。
离月像是把她们的计划都告诉了离浅，她让离浅去外面和李叔把外头的人鱼放了再说，离浅还没说话，突然看见和温晚一起进来的静雅梦，眼神一亮。
“云雪嫣去过地窖了。”温晚先开口堵住了离浅想叫静雅梦的声音，“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你得通知下李叔。”
她说完这句后看向静雅梦：“这孩子你带进来的？”
“对，她是——”
“人鱼族的小公主，我知道。”温晚的语速很快，拦截静雅梦的话也毫不留情，夏玉夕快来了，她得在那之前布置好一切，“你还带了谁进来？”
“就只有我们两个。”
“拜托，我没时间了，你能说实话吗？”温晚冷冷看了她一眼，秦冰洛没来她可不信。
静雅梦意外地看着她，分开了一个月，温晚和以前就好像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人还是那个人，但里头，就如同笔换了根芯一样，根本两样了。
是火玉门带给她的变化真的如此之大，还是她以前的种种表现，都只是假象而已？
如果那是假象，为的是什么？
帮着夏玉夕对付她吗？
那她既然要帮夏玉夕，现在她又在做什么？
抓来了人鱼族，又背着夏玉夕放走他们。
怎么都讲不通。
“冰、熙、晴都来了。”静雅梦如实说，温晚听见这话却轻皱眉。
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事情可能变得麻烦了。
离月去门口转了一圈，匆匆忙忙地回来：“夏玉夕到了。”
随之而来的，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知道了，”温晚点头，对静雅梦道，“我已经带你进来了，接下来要怎样你自己看看办吧。想和夏玉夕对上就留着，要么你就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离浅已经出地牢了，她听见温晚对离月说的话，意识到外面的人员可能有危险，在离月去察看情况的时候就去找李叔了。
温晚和离月去门口迎接夏玉夕了，留下静雅梦一个人在原地。
来时的门被铁杆拦着，离浅走了之后就没打开，不知道是不是温晚忘了再次开启。
她在地牢的走道里转了转，没找到藏身之处，却在某个转角发现了一盆盆栽，里面栽了青竹，碧绿的、挺拔的竹身，少见的一抹亮色。
青竹下的泥土上，一把铜制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那，沾了泥。
在它旁边，是被挖开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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