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听到车外的邀请声,惊讶地回过头看向姜念。
姜念眼睫微垂,面上神色仍旧淡淡,像是提早就预到了这般。
监察御史从昨晚就开始等着前去打探人的消息。
为了不让派去探寻的人让萧映竹察觉,还特意挑了姜念回府的时间。
却未想到探口风的人回来,只道说那封信至始至终都在姜念那丫鬟的手中。
而那丫鬟还随手将信搁置在桌角边。
姜念那是不知道吗,那是压根就没准备回他信。
想到姜念与萧映竹其中关系的弯弯绕绕,监察御史不敢去细思。
自己的手下已经前去邀请姜念上来对谈,那他就只能借此机会好好弥补先前的过失。
在国公爷面前质疑他选中合作的人,他简直是脑袋不要了。
脑海中又映现国公爷乖戾而残狠的视线,监察御史不由打了个寒颤。
桌上的茶盏整齐的码着,对面的瓷杯徐徐缭出朦朦的白烟。
前面的人默不作声地引着路,将姜念带到了监察御史所定的茶间前。
桂枝有些紧张,朝前走的时候与姜念靠的很近。
等引路人去与监察御史汇报的时候,桂枝偷偷往姜念这边凑了凑。
“小姐,我有点担心。”
她不清楚姜念与国公爷和监察御史里头的弯绕,自萧映竹之后,这是第二次与高官见面。
姜念面上一往如常的清淡,她看着正微合着的茶室木门,轻轻吐出的字音放松。
“该担心的不是我们。”她微微侧过眸,眼里清亮,“你安心便是。”
话虽如此,可小姐每次想的事情都只藏在心里,并不表明出来,总让她有些踩着云上的感觉。
但自家小姐现在都给她送了安心剂,自己也就只能凝神看发展的下一步。
桂枝心里怦怦跳,跟在姜念身后进了茶间。
茶室桌上的茶水已经提前备好,而桌的另一边,正是端坐着的监察御史。
他这次的神情早已没了不屑与倨傲,面目堆上了笑容,朝姜念讨好地一笑。
“姜小姐,往昔下官见识浅薄,先前不觉间对姜小姐有所冒犯,而今日小姐您宽宏大量,能愿此来访,下官实则荣幸。”
姜念没打算与他虚与委蛇,在他对面坐下后,就直接挑出了监察御史似想掩盖的问题。
“御史大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的目光在面前的茶盏微停片刻,而后笑着抬起眼。
“御史大人的隐意,萧国公已了然于心。而民女正好与他共事,时机恰巧,店内刚好缺了几位侍者。”
茶盏上薄薄的雾渐渐散去,而雾后姜念那清透明澈的眼,似将心怀叵测的人心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良机,御史大人可是要考虑清楚了。”
面前的姑娘才明明及笄之年,眉眼的清浅笑意却让人渗出麻意。
监察御史心里如镜分明,是黑是白盘算的很的清楚,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不知姜小姐可有人选?”
“若是不蒙弃,下官有数位侍者,可供小姐遴选。”
见监察御史赶着上前送枕头,姜念没有不收的道理,继而大方的接下了这平白无故的劳动力。
下周帮忙照看药肆的服务员既然已经敲定,她此次的最终意图也就顺利完成。
姜念在经营上向来不愿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过多交谈,也便婉拒了监察御史在表面上想继续邀请品茶的好意,即便起身告辞。
直到出了监察御史的那道虚邀的街,姜念微绷的神经才稍显松弛。
萧映竹在监察御史找她之前虽然没有明说,可昨天交谈暗里的喻意与对那封信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的反应,确实是将她借他国公爷头衔的这个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她接受了监察御史所派来劳动力的“好意”,倒不如说是她在萧映竹那儿借了个面子,欠了个人情债。
而监察御史坦言说会给她提供人手一事,也就表明监察御史与徐氏药肆将会发生的合作关系给搅黄了。
一箭双雕,这次与监察御史一谈,一下解决了姜念想要做的两件事。这回也因与萧映竹礼尚往来。
但想到明明与萧映竹才刚合作两天,他就借她头衔以便行事方便,虽然皆是对彼此互惠互利的事儿,可因姜念没有真正摸清萧映竹背后的目的。
姜念本在昨天交谈后,探出萧映竹合作基底而稍许安定的心,又多了几分犹疑起来。
商人之间的交谈向来以利益为重。
而萧映竹这次帮了这个忙,背后所称量的筹码又该有多重?
姜念自然不想把药肆与萧映竹背后的朝廷政局之事相扯的太近,可她主动与萧映竹提出合作,正是赌他是否为国公爷这一点。
思绪及此,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显然已经正式进入了合作的轨道,而萧映竹与自己合作的目的又明显是驱虫方子。
那她就再也就因多研发方子了。
不过先前的试验田里她仅仅只研发了两项驱虫药,足足不够与萧映竹交代。
视线瞥及即将见到姜府仓库轮廓的熟悉市景,姜念眼眸微沉,转而抬起头朝桂枝吩咐。
“你稍后去找茯苓来,我有些事要与她相谈。”
桂枝从车窗外转过头,应声回:“好。”
秦览重新回到了昨晚与萧映竹夜间谈叙的那间茶室。
茶案上所摆着的茶盏早已被人撤走,外边深夜的暗也与清晨的明相替。
“阁主。”
女子站在茶室的屏风门后。
“京城传来了消息,五皇子被二皇子的话术说动,正想命令手下打探病虫讯息。”
翠绿的叶折出柔和的光束,秦览从窗外的外景上移目,屏风后映出少女的影子。
“萧映竹怎么说?”
艾的身影微动,瞬而继续道。
“他让阁主去府里找他。”
“现在?”
秦览看了眼正逐渐泛白的天空,夜色的暗已经无一丝残留的踪迹。
“嗯。他有事要与阁主谈。”
秦览垂下视线。
都在等二皇子动作。
只有二皇子入局,这些已经布下的线,才能上演出一番好戏。
他沉默几秒,随即吩咐下人将外出的衣物换来。
重新梳洗一番后,秦览才准备出门。
私人茶室外的庭院门口已经准备好了出行的马车。
艾在秦览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又沉默着递给了他一封信。
“清平郡主诞辰宴的邀请。”
信封上明写着他的名字。
秦览挑了下眉,伸手接过。脑海一闪而过昨晚萧映竹的那张脸,转瞬玩味地笑了起来:
“萧映竹的那份到他手中了吗?”
艾沉静的视线微敛,轻轻摇了摇头。
“信风还没交到他手上。”
没交到?
是交不到吧。
想到萧映竹向来把邀请函都当做看不到以婉拒应邀的风格,他唇角勾了勾。
今儿除去谈朝政之事外,又多了个找乐趣的点子。
秦览转身上了马车,背着艾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
艾点点头,静静地站在庭院大门目送着秦览上了车。
“阁主路上小心。”
信风站在萧映竹的书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刚刚那传送口信的艾刚走,向秦览传消息。
那这封信也可以待由秦览交进去吧?
信风低头看了眼郡主的邀请函。
从传信者那儿拿来时,那头还加了句嘱咐,说郡主无比看中这次诞辰宴,因为是桃李年华,所以务必相邀国公爷前去赴约。
想到传信者那坚定的眼神,信风就越发觉得这信是烫手山芋,扔也扔不掉,交也交不出去。
为什么这种难做的事要交给他而不是墨卿啊!
信风面上悲痛,正盘算着怎么让秦览帮他交到萧映竹手中,就见到从小憩后的萧映竹往这儿走来。
他面上神色一正,立马将手中的信背在身后。
“主子。”
萧映竹像是没看到他刚刚的动作,懒散地应着,将书房的门打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雕花木门上,偏过了头。
“秦览来了就让他来这儿。”
他语调一如既往的轻而慢,带着点儿漫不经心,一点都听不出本人此刻的心情是晴是阴。
信风想到先前自己因不小心接了别人给萧映竹的邀请,导致对方以为萧映竹会应邀而闹出的乌龙,自己被萧映竹接连罚了一个月,现在看到手中再次出现的邀请函,他就有些叫苦不迭。
眼下也不知道今天萧映竹心情如何,果然交邀请函这种事还是让秦览来做吧。
信风心里想着秦览真是个大好人,面上是分外正经。
“是!”
姜念下了马车回到了仓库,刚扫完一圈由茯苓监管下仆从摆好的批发驱虫药桌椅,身后仓库外的大道旁出现了阵阵马蹄的声音。
她回过头,只看一辆马车从这间仓库前的田地间路过,朝上驶去。
风把车帘吹的扬起,里面男子分明而凌厉的五官侧脸远远的一晃而过,车帘随着迎面的风而重新贴回了车窗上,瞬时又遮住了车厢里头的男人。
茯苓刚从药肆的储藏室里核对一半囤积货物,就被桂枝叫来找姜念,此时正沿着小道走到仓库门口。
见到姜念望试验田再过去的山上看,她轻轻出声。
“小姐?”
听到声音,姜念转过头,心里还在意着刚刚经过的马车。
“前面的山上有人住吗?”
茯苓听着姜念的问话下意识抬眼朝不远处的那座山上看。
“嗯..屏州山上的温度会比城内的温度低些,有些贵族老爷们喜欢把宅邸建到山上,等天气酷暑的时候会去山上乘凉。”
“听说山上的井水都比下方的冰凉呢。”
姜念望着山上隐隐出现的山路,有些失神。
把宅邸建在山上,这不就是山中别墅吗?
“小姐?”
身旁的茯苓试探地出声,姜念回过神,不再去想刚刚马车的事儿,转念向茯苓疑问。
“你先前说铁匠那边需要涨价?那我需要定制的用具开始做了吗?”
昨天忙着处理下周的营销问题,铁匠的事儿也就推迟到了今天。
“嗯,铁匠接到小姐的排列在纸上的单子后便着手做了,只是...”
茯苓想到那个词,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她身前的姜念便将她卡壳的话给讲了出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嗯。”
这是见着卖家是大户人家,一般不会在价钱上进行拉锯,而打算多敲她一笔,还是有其他原因?
自己给的银子按市价与做工所需要的花销来看,应是够了的,她甚至还添了些多余的银子当作服务费。
想到制作的关键用具出现了议价问题,姜念不愿将这事再往后推,虽刚到仓库里停留没多久,但还是重新再吩咐让马车来接她。
茯苓想到小姐大早上起床又去道观又去药市的,担心她身体会累,刚想相劝,就见小姐向来柔和的视线露出一丝罕见的沉意。
“铁匠那儿出了问题,今日事,今日毕,我这便去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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