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姜念看不清周围的变化。
远处,她曾驻足的地方被人包围,洳那如金石相击般铿锵有力的怒声破空而来,音波如刃,直刺耳膜。
“嘿!老夫这双招子可没花,方才分明有人在此,怎的就凭空遁了!”
“……”
对方回答的声音模糊不清,被耳畔急掠过的风声盖住,姜念听不清。
黑暗里,人的五感会更为敏锐,周身环境阴冷干燥,与空气里火药的味道交杂在一起,长时间在里头待久了,就有些缺氧头晕的感觉。
溪枕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把她放到了地上。
双脚踏到坚实土壤上,飘忽到上空中的魂和神也一并游了回来。
这儿附近应当有着透气孔,呼吸到一点儿外界的空气,姜念有些头晕的脑袋瞬时好了许多。
溪枕站在姜念面前,垂着眼打量着她的面色。
黑暗里,他的视力似乎尤为得好,精准得在无光线的地道里瞥见了姜念有些被吓得发白的面孔。
也可能是一种提领她后脖颈导致。
侧耳注意了下周围的动静后,他才开口悠悠道:“还好我来得迟,不然小姐现在就要变成他们手下的鱼肉了。”
溪枕声调阴柔,带这些调侃的笑意,许久没见,姜念听着竟觉得有些亲切。
“溪长史莫不是方才就注意到我了?”
她弯了弯眼,气音轻笑。
“听他们讲话入神,竟未察觉对方注意到了我,还是疏忽大意了,这里先谢过溪长史。”
溪枕偏了偏头,视线熟悉了黑暗,姜念清晰看到他额前的碎发落了一缕在狭长漂亮的眼睫上。
“无碍,几日不见,小姐倒是见外起来。”
“不过目前最紧迫的事情还是我们所在的地道。”
溪枕侧过身,指了指头顶上。
“这两日下官在醉花楼这地道里探查一番,经过对比,发现此处有条道可以直通向第四层。”
他思忖片刻,笑道:“应当是神女给自己留的后路,寿赞建立这楼阁时可没有这样的布置。”
“小姐明日下午若是感到有震感,不妨从顶阁那儿找条道下到四层,再从这条密道里往这儿走。”
提前预测到姜念想要问什么问题,溪枕话语停顿片刻,笑意若有若无:“下官猜小姐是想知晓这儿明明同为地道,而爆炸在地道内,为何还要往地道内跑?”
他向前走了几步,敲了敲墙壁。
“这里的墙壁相当于障眼法,与外界相同,若震感强烈,必将把这一层震碎。”
“而我们目前所在的地道,同方才小姐所在的地道已经并非为同一个地道了。”
“虽然这之间有些相通的地方,但……”
溪枕略微停下话语,撩起眼往姜念身后那无尽黑暗的道路内遥遥望去,目光有所定点,不知是看着什么而思考。
“许是神女料想到会被洳阴的这一天,一旦那地道爆炸,这相通的地方也会被落石堵塞住,那毒气些许会跑出来,但弥散的速度是降低了。”
他止住话语,对上姜念正思索的眼:“小姐不妨稍后就去看看那密道吧。”
明明刚来到醉花楼不久,溪枕却看上去比姜念还要熟悉的样子。
“眼下洳他们正当搜寻完了上层,正在下层寻你。”
溪枕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因为与神女有血缘关系,他总是对神女的判断有着莫名的准确与坚信。
“若是他们下层搜寻完,还想去上层找,小姐不妨去顶阁那儿一避。”
……
在被溪枕一路提领到这儿的路上,姜念就在设想各种去上层后,躲藏到哪儿不会被发现,但她从未设想过要去躲神女那间屋子。
先不说那儿藏人能不能藏得住——那间隔间到底有多大,姜念还没探查清楚,毕竟这些天去楼上为神女服侍时,周边总有其他贴身侍女在。
很难寻到一个神女和贴身侍女皆不在,门还敞开的情况。
上次睡过头跑到顶阁上去看,发现里边没人,也是纯属好运。
因为这几天一直找不到机会后,这藏身之处也便被隐藏到了脑后,现在被溪枕点醒,姜念才疏忽想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儿说不定还真能藏身。
但晚上是铁定不能回原来的房间睡,说不定前一秒脚刚落到地面上,下一秒衣服后领被人提领起来,脚就离地,生命咔嚓一瞬就无声息了。
除去这两者,还有一种方案。
那便是在醉花楼的一到五层如同躲猫猫般,避开他们的耳目,躲藏一晚。
这方案风险也高,高度紧绷神经提心吊胆一晚,还容易消耗体力。
姜念站在溪枕的面前,眼睫微垂,最终选择了去顶阁。
“谢谢溪长史的意见,我会考虑的...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请求想摆脱溪长史。”
“——能帮我把放在我房间内的那个木箱拿走吗?里边的用品,我觉得我是用不上了。”
明日混乱中,若是带着情报逃脱出去,那么这个任务也算是结束。
木箱若是被溪枕提前拿走,也就不必多此一举,顶着被毒气熏染的风险,折回废墟里去寻找那不知在爆炸中是否还能保存完好的木箱。
溪枕不意外姜念会选择他的意见,指尖卷了卷垂落的发丝,笑道:“好啊。”
—
在地道里带到快午间,期间溪枕去上层拿了些吃食下来。
在黝黑的地道中食用完即便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午饭,姜念一面道着携,一面将碗筷放回了溪枕递过来的手中。
饶是她穿越到古代,凭空得到了一间祖传落魄药肆,她也不会想到,往后的有一天,她会在这像是地牢一般的地方吃着饭,躲藏着来追缉她的人。
太过戏剧发展。
和萧映竹共谋作时,她何曾想过到最后竟需以命为筹。
溪枕接过碗筷,估摸着方才从外面所看到的天色,善意提醒道:“时辰已近申时,现在他们应当把其余的地道搜寻完,要往这儿来了,下官劝小姐还是先回上层为好。”
从早上一醒来就跑到地道里,直到下午这个时间,姜念明面上虽不说,但在无光又阴冷干燥的环境中呆上半天,也有些不适了。
听到溪枕的提议,她当即点了点头。
“嗯,我是要从这儿直通向四层的道路走,还是——原路返回?”
没有见过这个通道,姜念不知晓是不是单行道。
溪枕看了眼上方,随即轻轻摇晃了下手中的碗筷。
“先待我放到上层吧,这条通道距离地面还有些高度,还请小姐等等下官。”
“好。”
—
从地面到通道上还真有点儿距离,按姜念的身高,她自己一个人确实够不着边,是被溪枕拉上去的。
长长的道路中,虽然知晓最终的到达地点是四层,但这条密道里,并没有那种垂直的失重感。
通向四层的路是螺旋上升,旁边还设有了一节一节的木梯扶手。
姜念刚踩到台阶上,下方不远处就响起了脚步声。
“大人说那女娃还可能往这里跑,我们过去看看!”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此透过昏暗的通道里,清晰回响过来,直直敲击在姜念的耳畔。
她心一提,不再与溪枕多交代些什么,径直从上面跨台阶跑。
—
那群洳的手下匆匆忙忙赶到了这儿,女娃没见着,只见到一个涂着乌膏唇色的长发男人。
男人单插着腰,松散绑起的长发垂在身前,发尾稍稍掠过腰际,长长的枪杆隐藏在暗处中,奔忙而来的手下们定眼一看,眼睛半瞎,竟没看到溪枕身后的长枪。
“……你是哪一方的?”
“我怎么没见过你?”
为首的男人想凑近些,那一身汗味即扑鼻而来,熏得溪枕眉头一蹙,却是笑道:“你们要找一个女娃?”
他转头指了指前边:“她往那儿去了。”
见为首的人站在原地不动,正狐疑地盯着他,溪枕略微偏了下头,阴冷的眸光被额前垂落的发丝半挡住,只窥得鲜妍的貌相。
“主子吩咐我说我不能参与此次行动,所以……”,他轻轻笑了笑,“还靠各位弟兄了。”
“……”
他们已经找了一上午,那女娃半点人影也未见到,眼下得到了最新情报,定是不会错过。
为首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又被前方黑黢黢的道路吸引住,就像是受到了命运的感召一般,他哼一声,应道:“谢了。”
像是得到了指令,身后的无脑乌糜众成员们随着为首之人的直视,再次往前冲去。
熙熙攘攘的大部队再次行动起来,一时间地道都有些震颤,最末尾的一个被溪枕身后那柄枪散出的幽光吸引住,察觉乌糜众里并不配置这类的武器。
他刚想出口说出疑问,眼前这位笑眯眯地男人即便抬起了枪,枪头对准了他的脖颈,菱形状的刀尖雪亮,却被掩藏在了无限浓稠的黑暗之中,只伴随着因力道而起的一阵微风,即便冰冷入喉。
—
姜念顺着密道向上跑,密闭的道路内只能窥得一层又一层的木阶,踩踏阶梯向上的脚步声与剧烈的换气声响在耳畔,强烈的心跳击打着心脏。
不知爬了多少台阶,不停向上跨步的腿和臂都已经发麻到没有知觉,仰头抬眼看的眸底终于映入了一抹光亮。
第四层要到了。
……
跑到密道出口,姜念已经喘不过气来,但担心外头有人,因此只停留在能瞥见密道口的拐弯处,扶着墙平息剧烈的呼吸。
来时路已被黑暗蚕食,身后也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第四层上的木地板还似有光照后的暖意,白色薄纱的帷幔从高处落下,与先前别无一致。
劫后余生的心悸感如同藤蔓般,缓缓缠绕住了心脏,勒得她心脏发疼。
一路逃亡而上,此刻姜念看到第四层,就像看到无灾无害的天堂一般,吸引得她往上走。
站在这儿躲避整晚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溪枕能拖得了一时,却不能拖得了一晚,她还是要找到可以安全休憩一整晚,不被发现的地方才行。
姜念平复了下疯狂跳动的心,抬步向上走。
那些专属于第四层的帷幔渐渐皆进入了她的视线,它们毫无声息,只是由高层垂落而下,似铺天盖地的网络。
视野里,她的脚步踏上了第四层的地面上。
而身后,有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朝她传了过来。
“小姐,我不是说了,你最好不要同我见面么?”
“……”
姜念的身体僵硬片刻,随即沉静地转过了身。
忧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木凳上,手肘搭在放香水的桌子上,手中勾着一条银亮的链鞭。
“既然被我发现了,那算在我们过往的共谋份上,不如……”
他笑着歪头,随意地垫量了下手中的链鞭。
清脆的撞击声同笑问的语句隔空而来,在寂静的四层里无比清晰,咚地一声撞击在姜念心悸的心上。
“我们来玩一场捉迷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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