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秦览即收了心，眼底漫上些深意。
“姜小姐近期可在街坊中听闻，关于七峡山的矿洞志怪之事？”
想到这件事儿是从乌糜众口中得知的，姜念清和的神情多了些静穆。
“先前外出时略有耳闻，不知秦公子今日找我，是否是因那矿洞里有何蹊跷？”
秦览神色无虞，眼底却划过锐意，唇边的笑容淡漠。
“正是如此，我想姜小姐也知晓，洹都矿物告缺之事。”
“当年的七峡矿洞因一场地震而改变了方位，本进去的那条道被巨大的石块所抵挡住，陛下派了众多勘探者去探查，皆无果。”
“直到后来，凭空出世后被百姓推翻的洳引出神怒，降下天罚，七峡山再次被改动了方位，那被湮没了数十年的矿洞才显露出身形。”
他将一本泛黄的韦编拿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将画着植物的那一页递到姜念的手前。
“姜小姐在药学上颇有一番成果，不知是否认得这一植物？”
在接手药肆那一阵子，姜念不止研发了驱虫剂，还多了解了些有关于药肆的东西，以至于不会在别人请教与药学有关的事情时会一问三不知。
见秦览将那本本子往她这儿递，姜念视线随即低了些。
上边所画的植物细致入微，除去全黑白以外，几乎与现代里画册上的图片别无二致。
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惊异，秦览凝思着往后靠。
看了一时片刻，手中的韦编合上，姜念抬起头，指尖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一下封面，有些探究地看向秦览。
“秦公子问的这株植物，与七峡山矿洞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对方微微一笑，朝她歪了歪头。
“我也很好奇，所以。”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姜小姐不妨和我们一起去那山上看看？”
“......”
秦览话题跳转的太快，姜念反应未及，随后摇了摇头。
“秦公子误解了，民女看着这植物虽眼熟，但也并不代表是真的确定它为何物，若是这般贸然将我带到苍郡那儿，先不说其他，若是我到那儿没认出来，岂不是拖了你们的后腿。”
在洹潮她只熟悉梁都城，就连屏州都没出过，若是不小心走丢，或是路上发生了意外之事，到时候只怕她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应对。
何况她还有药肆要看着，打算等孙遁回来后，将这些觊觎她药方的人中最容易对付的给解决掉。
以及屏州的拿那些外来民...
要是出远门，药肆出了事儿，她肯定赶不过来。
秦览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挑起笑容，竖起手指晃了晃。
“姜小姐若是担心屏州里的乌糜众暴乱，还是担心梁都药肆里的方子被孙遁偷走？”
“又或是有别的探子盯上你的方子？”
脑海中的顾念疑虑还没排除完，秦览的话就打断了思路。
听到话中近似核心的点儿，姜念不动声色的抬起了眼，隐去了眼中的锐利。
对方了解的实在太多，这些事儿她只与萧映竹讲过，不排除秦览也知晓这些情报的可能，但未免说的与她内心所想的太靠近了些。
姜念不认为萧映竹闲得慌会将他们之前提起的事儿与秦览讲。
见对面少女神色稍有变化，秦览心如明镜台。
他掀起眼朝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及正在仓库里制作驱虫剂的幕僚们，慢慢笑了。
“姜小姐不必警惕，我对屏州的情况了解与萧映竹一样深入，并且我与他之间有一些情报交流。”
“不过你放心，只是我部下呈交密报时粗略了解到了一些，了解得并不算透彻。”
寥寥两句像是想换得些信任感，这说辞点到即止，秦览垂下眼看着手中小巧瓷润的茶盏，里边花茶的瓣叶在茶汤上露出一抹嫣红，仍如刚摘一般娇艳欲滴。
他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抬头看着姜念，只支着头闲闲地等着她回复。
“......”
姜念怎么会不知晓秦览是借着这茶故意空了点儿时间让她自己思忖利弊。
眼下不仅是为了药肆之后的经营发展，又或是即将到来的战争，她手中的方子无论怎么研发，都避不开那些矿物。
矿物即是国家重中之重，也是她目前最需迫切得到的。
可眼下怎么又能证明，在她前去苍郡时，这儿的乌糜众不会暴乱？
近期涌进屏州的外来民多得数不胜数，而在外边浅显逛一下即走的也有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在踩点。
他们就像是突然生长繁殖在屏州里的毒瘤，随时都有摧毁一切安宁的爆发可能，她在这世间的安身之地也就只有梁都城，不可能不去想，不去质疑，不去担忧。
秦览心里算着时间，估摸着以姜念的性子，这会儿应是在心底盘算好了天秤左右的利弊重量。手中茶盏里的花瓣随水面波动轻晃，宛如江上孤舟，在动荡浪潮中难以找到可以摆定的平衡。
白润陶瓷对面的茶盏也一同与他放了下来，姜念轻轻叹息，有些乏倦的敛下眼。
“秦公子这会过来是与我商谈这件事，还是只为告知而来？”
她微微侧过头，余光中那道通向栖山的路正巧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夜中秦览往这儿走，是去找人，又或是住这儿？
思绪恍惚一瞬，直接拒绝也未免太过绝对，眼下了解的地方只从他这儿听来，还是不够全面，姜念再次抬起眼，朝他笑笑。
“道理我都已知晓，但这事情我还需要得知的更全面些才好下决定，对接下来各种事情的规划有个定数。”
“不如这样，我先找同盟商议一下，再给回复如何？”
秦览这次来说此事是先找姜念提议，而不是找萧映竹提，就是为了将把他俩凑一块儿。
现在这吃瓜第一线不需要引导就朝自己飞奔而来，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算了算时辰，这会儿萧映竹应当在处理公务，要临时接见稍等一会儿就行。
排除去他没与萧映竹提前知会一声就直接去府邸这件事儿，其他都正按着计划内稳妥进行，从结果上看没什么偏差，堪称完美。
秦览面容笑意深邃了些，在姜念恬淡清雅的眉目间停留一瞬，即收了眼。
“我稍后正巧要去找萧映竹一趟，姜小姐若是愿意的话，我们不妨走一程。”
这邀约提的恰巧，放在这会儿提出很是自然，没什么问题。而矿洞一事正好也牵连到药肆的经营，即便秦览现在没主动邀请，她也会则一日找萧映竹问问情况。
何况这事从乌糜众口中得知，说不定还和他们有联系。
若是与秦览一起去，他们谈话时，自己说不定还能得到别的有用情报。
心里思量再三，姜念点了下头。
“那姜念便承蒙秦公子的好意，一便同去了。”
起身后瞧见茯苓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姜念以为茯苓是担心这便与头次见面的公子一起离开可能遇险，毕竟在她眼中，秦览是忽然出现的人，没根没底，也判断不出他所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姜念比茯苓了解屏州暗地里的近况，也知晓洹都如今将要面临之事，自然对秦览话里的真实性有一定的判断，况且暗处还潜伏着暗卫们。
“没关系，我谈完即回来，若是母亲问我去何处，你帮我告知她与萧国公谈药肆经营之事即可。”
心中迟疑的事情与姜念所宽慰的事不同，茯苓刚想着要不要讲清花朝会之事，就见到秦公子往她这儿望，只好将话改了口。
“好的，小姐，路上小心。”
茯苓点点头，面容上的担忧散去，娴静而沉稳。
“嗯。”
事情交代完毕，也没有其他可叮嘱的，见茯苓没有别的疑虑，姜念心也放了下来，将姜府的仓库继续交给她照看，随后便跟上了秦览的步伐。
—
被派去调查未知植物的部曲们从各地送了信，核验情报的密督将这些消息一并交予了艾。
“从苍郡传来的密报里，有人在七峡山的山脚下废弃茅屋里发现这株植物的腊叶标本。”
“推测茅屋被人搭建的时间已有些年头，在山体因山洪崩塌之前，它地点选址刚好避开了当年的灾害。”
密督将那株腊叶标本交给艾，艾伸手接过，低下头观察着秦览突然要找的植物。
明明摘取的时间已久，却似还在生长一般活艳，凑近还能闻到缕缕特别的香气。
艾抬起头，将这株植物保存完妥。
“地点？”
发现标本的部曲将记录着地点的密报交给艾。
昨日前去查探矿洞的部曲才将一株标本交于秦览，今日又来了一株。
其他地方都见不到踪影，七峡山所找到的植物也太密集了些。
阁主早上说有事要办，应该是去萧国公那边。
不知现在能否赶得到？
艾迅速整装出发，即刻前去了栖山府邸。
—
这两天跟随着那似乎装神弄鬼的“洳”。
可那洳就好像只去了一次七峡山，之后便不再往那儿走。
从昨日上午到今日中午一直默默跟随着洳，见洳在也没去那儿，玄圭反应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溪枕将手搭在锐利冷冽的双刃上，轻柔地敛下了眼，唇边笑意温凉，似是奇诡般能夺人性命绮毒。
双方对视一眼，皆暗藏在了这阴僻之地的拐角处。
“洳”走进了枯寂的屋里，那屋子霎时亮起了一盏昏黄的暗灯。
四周死寂，虽然时辰在午时，可今日天气并不大好，阴沉灰蒙，看不见光亮。在这背光的地方更是如即将入夜而又无阳的傍晚一般暗沉。
玄圭屏着息，无声无响地贴近了窗下的墙壁。
因为房屋构造的缘故，那儿更能听清“洳”与他人的对话。
里边簌簌地响，有一陌生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跟“洳”一般，咬字艰涩难听，带着奇怪的语调。
“你找到他们了吗？”
周围起了风，阴凉寒冽的轻风柔抚过玄圭的脖侧，这风像是渗了水汽，冰寒。
过了片刻，短暂空白的耳鸣过去，“洳”终于开了口。
“找到了。”
房屋木板受力发出了“吱呀”的尖利声。
他咯咯笑了起来，声音猛然增大。
“他们在这儿呢。”
暗灯突亮，将窗外的光都像是可以短暂的灼目，窗里猛地窜出人头，咧着嘴往玄圭的方向看，眼睛烈烈腥红，似快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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