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正月十五，春节算是真正走到了尾声。这些年沈家的餐后水果从来都是进口的蜜柑、车厘子，可尹煜柃偏偏惦记这五块钱一斤的砂糖橘。
她坐在露台的藤椅里，刚剥开橘皮，熟悉的铃声忽然响起——来沈家后她换了手机，旧的那部却一直留着。
“小菁，你在北城？”汤素英的嗓音刻意热络，像是生怕她听不出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
尹煜柃放下砂糖橘，在咖啡杯沿轻轻一顿：“你怎么知道？”
“真是你！”汤素英立刻笑起来，“前些天姨妈在水果店看见你了，差点没敢认，现在漂亮得跟明星似的！看你带着个男孩，是在帮人带孩子？你以前最烦小孩，连小萍哭闹都躲着。现在怎么……”
那时尹煜柃初来北城，寄住在她家，工资微薄。每次她和丈夫跑长途货运，就把读初中的女儿小萍托付给尹煜柃。临走前，她总会塞给尹煜柃五十块钱。皱巴巴的纸币，边角都磨得起毛。
小萍是个混不吝的，心思全在玩上，甚至把那五十块钱偷偷塞进自己裤袋里，被发现了还理直气壮地说看什么看？我妈给你的脏钱！然后啪的摔在床头柜上，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拿去啊！
尹煜柃当场就来气了，说你妈啃冷馒头省下来的，你就在这儿糟蹋她的血汗钱？
这孩子借气把数学作业撕成了两半，说她算老几啊！在家气完爸妈离家出走还好意思来教训我！屁大点装什么大人装什么老好人！
最后还是尹煜柃自掏腰包给小萍做了顿饭。她和小萍她爸回来时，小萍还非说受欺负了。
“您记性真好。”尹煜柃出奇平静。
“哎，姨妈就是好奇，你以前多要强的一个人啊，读书时宁可啃馒头也不肯跟人借钱，现在怎么跑去当保……”
“怎么？又嫌我丢你们家的人了？”
“你这孩子……”汤素英干笑几声，声音发虚，“我是听你妈说你在外面读书，赚得不错，姨妈想、想问你借点钱。其实是你姨夫病了，手术费……”
“什么病？”
“心脏瓣膜什么的……”她支支吾吾，“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
那年冬天，她拖着行李箱站在汤素英家门口，冻得发僵的手指怎么也按不响门铃。
汤素英开门时带出的暖气、那句“进来吧，别杵在外头”，让她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感受到一丝温度。
虽然只住了五个月就被委婉地请走，虽然那间阁楼改的卧室连转身都困难，但至少——至少没让她流落街头。
沈家的遗产虽名义上归沈逾晟所有，实则早已被沈德珩以监护人之名牢牢攥在掌心。
如今沈宅的一应开销，都像在走钢丝。既要维持沈宅体面，又不能给沈德珩留下话柄。
月底逼近，沈逾晟的钢琴课就该重新置办起来。
尹煜柃寻来账本，在教材项下划去两千。
那曲集边角虽卷了，但内页完好无损，反正逾晟现在弹的都是后半本，前半年用不着换新。
至于课时费……应该还能抠出一千五，不过下个月得跟曹老师商量。
尹煜柃翻开其他账目，手指着，在家政和园艺维护下划出道浅痕。
后院的花草晚修剪两周应该死不了。
拼拼凑凑下来，这笔钱足够应付汤素英的索要，却意味着接下来她要绞尽脑汁地将沈家人糊弄过去。
前阵子新出的微信风靡一时，为了方便联系，尹煜柃注册了账号，把季姨、陈叔他们都加上了。
可打开手机时，她还是习惯性地点开了那个最原始的短信界面。
几百条未删的对话的界面。
最后一条信息停在一年前的冬天。
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指腹轻轻蹭过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到当年那个在雪夜里给她发消息的少年。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也换了微信？是不是……早就忘了这些陈年的短信？
夜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屏幕上，将那些字句切割成破碎的光斑。
从前无话不说的她，现在，连一句“新年快乐”都打不完整。
露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缕室内的暖意。
尹煜柃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屏，腕骨凸起的弧度恰好盛住一缕摇曳的灯火。
“夜里风凉。”沈逾晟走近时，月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臂弯里搭着的羊绒大衣带着体温，落在她肩头。
“谢谢。”尹煜柃拢了拢衣襟，望着一片寂静的夜空，偏头问他，“想不想看烟花？”
“现在吗？”
“嗯。”
-
尹煜柃也说不清，是想为沈逾晟放一场烟花，为这一年画上圆满的句号，还是自己想看。
记忆里沈志宗总会宴请合作商来宅邸做客，庭院里摆满香槟塔，陈叔提前在草坪上布置好烟花阵，特别热闹。
她安静地站在廊柱边，却比谁都看得认真。
那时满庭宾客举杯，沈逾晟总是偷偷挤到她身边勾住她的衣角。
家里还剩下许多没拆封的烟花，尹煜柃找陈叔帮忙一同搬上几箱，领着沈逾晟去后花园的空地前。
尹煜柃蹲下身拆封时，丝绸裙摆扫过沾露的草叶，洇出深色的水痕。
沈逾晟突然挤到她身旁：“我来点。”
尹煜柃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腕。
打火机硌在两人掌心之间，传来细微的痛感。
“小朋友玩火，晚上会尿床的哦——”她故意板起脸，借着月光做出夸张的惊恐表情，尾音拖得老长。
“我在班上已经是最高的男生了。”沈逾晟清朗的嗓音掺着一丝气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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