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会扫地的铁皮已经够神奇的了。
没想到,这个铁皮竟还听得懂人话,叫它去扫卧室,它就听话地往卧室跑,叫它回来,它就听话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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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晟每一科的成绩都标着近乎完美的分数,可寒暑假一到,依旧会雷打不动地给他报补习班。
“小少爷,”陈叔从后视镜里看他,方向盘一转下了高速,“补习班把课表发给夫人了,夫人已经打印出来,放您桌上了。”
沈逾晟“嗯”了一声。
梧桐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让人看不清表情。
陈叔清了清嗓子,语气轻快了几分:“夫人最近可喜欢那小家伙了,成天‘小布小布’地唤它,今儿早还教它给露台的风铃草浇水呢。这几日,夫人的笑声都比往常多了,真希望夫人快些走出阴影。”
扫地机在脚边打转,尹煜柃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在脸上跳动。空调暖风吹得她双眼有些疲倦。
“她经常这样看电视剧?”沈逾晟解开围巾的手顿了顿,声音压得比进门时的脚步还低。
季姨轻拭花瓶,抹过釉面:“您不在时,夫人总得找点声响。”
记得上周深夜,路过书房时看见尹煜柃对着机器人说话的模样。月光透过纱帘,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那一刻她看起来那么柔软,那么......孤独。
季姨叹了口气:“夫人有时对着扫地机都能说半晌。”
沈逾晟望向沙发上单薄的身影,没再说话。
次日晨光斜斜切进房间,季姨端着水壶去露台上浇绿萝,经过沈逾晟的卧室,不由在门口多停了几秒。
只见他伏在书桌前,铅笔在纸上划出细密的沙沙声,连发梢都透着罕见的专注。
用完早餐,收拾好碗筷,水珠从指间滚落,在瓷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尹煜柃擦干手,发现桌上还剩两片冷掉的吐司。
“小晟还没来吗?”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屋子里忙活什么,叫我们先吃,刚才您洗碗的时候说是赶补习班,就跟着陈叔先走了。”季姨顿了顿,又补充道,“夫人您放心,我叮嘱过陈叔了,叫他在路上给小少爷买些早饭垫肚子,不用担心饿着。”
尹煜柃望向窗外,那辆银色R8早已驶离。
她知道,这孩子又在躲她。
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季姨握着竹扫帚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她刚扫到一半,突然扔下扫把,踩着满地碎叶匆匆跑进屋内。
“怎么了?”尹煜柃从书中抬头。
“夫人,”季姨扶着楼梯扶手喘气,“小少爷的笔袋落阁楼了,陈叔在催呢。”
毛毯从尹煜柃的膝头滑下半截。
笔袋?难不成他白天是在阁楼忙活?
她拢了拢披肩起身:“您接着忙吧。我去看看。”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檀香与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阁楼竟被改造成了私人影院。
暖橘灯光在吸音墙上荡漾。尹煜柃寻不见笔袋,索性坐下,摸索着降下了投影幕。
茶几下层的光碟册里忽的飘落一张便利贴。
清瘦歪斜的字迹写着“适合阴雨天”,是从《千与千寻》那一页落下的。
她取出册子继续翻动,《龙猫》被备注失眠可看,86分钟正好小睡;《狮子王》……墨迹还很新,像是新添上去的。
“夫人!”
“什么事?”尹煜柃合上收纳册,往楼下走。
“陈叔说小少爷搞错了。”季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原来是把笔袋落车上了,现在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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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班大楼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路灯投下的昏黄光晕。
寒风蓦的吹起长街上的雪沫,尹煜柃将浅灰围巾又裹紧了些,手指在羊皮手套里微微发颤。
“我们机构最适合您这样的学员。”中年推销员不屈不挠地挡在她面前,宣传单在风中哗啦作响,“您考虑考研的话,现在报名还能享受八折优惠……”
“不需要。”尹煜柃侧身避开,黑发被风吹乱。
“我们保过班通过率98%,去年带出三个专业第一!”推销员又拦上来,“985硕士师资,免费试听。”
尹煜柃看了他一眼。
推销员热络地凑近半步:“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安排试听课……”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路灯下织成一张朦胧的网。
尹煜柃垂眸看着宣传单上出神,忽然感觉身侧多了一道安静的影子。
沈逾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旁,羊绒围巾松散地搭在颈间。
他并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透黑的眼静静望着她,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仿佛已经这样注视了很久。
“嗯?什么时候出来的?”尹煜柃下意识将宣传单对折,“怎么也不出声?”
沈逾晟的目光在那张纸上停留了一瞬。
“不舒服吗?”她伸手想探他额头,却被他微微偏头避开。
“没有。”声音轻得像雪落。
“小姐。”推销员趁机递来钢笔,“要留个联系方式吗?”
尹煜柃指尖刚触到手机,沈逾晟忽然开口:“今天补习班布置了很多作业。要写很久。”
他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执拗,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尹煜柃怔了怔,随即失笑,将宣传单递还给推销员:“抱歉,不需要了。”
推销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讪笑着递出名片:“那有需要随时联系……”
可那名片还没接,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车内暖风裹挟着淡淡的皮革气息,尹煜柃将围巾叠放在座椅间。
隧道灯光忽明忽暗,沈逾晟的侧脸在阴影中时隐时现。
“小晟?”一声轻唤。
车窗倒影里,他看见她歪着头凑近,于是把头扭得更开了。
“在生气?”尹煜柃轻轻拨开他后颈的碎发,解释道,“是妈妈不好,耽误你时间了。妈妈没考虑到你学业忙,在那儿跟陌生人聊那么久,耽误你学习,是我的问题,下次不会了。”
沈逾晟嘴角动了动:“没有。”
尹煜柃眨了眨眼:“这样啊,那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沉默在暖风中发酵,沈逾晟徐徐转过身:“季姨说……你很喜欢那个扫地机器人。”
“嗯,它帮了大忙呢。圆滚滚的,还会自己躲开障碍物。”她捏起嗓子,饶有兴致地模仿着机器人的电子音,“小布小布,‘在呢,主人’。”
沈逾晟:“……”
他盯着自己虎口那道结痂的划痕,那日杂物间的木刺划破皮肤时他竟不觉得疼,擦净机器人外壳时甚至傻气地对它说:我不在家的时候,要好好陪她,好好帮她。
这个名字还是他深夜窝在书房,对着说明书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的。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
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怎么会明白她每日固执地打扫,不过是在填补心里沈志宗留下的大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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