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知道。
父亲的书房抽屉深处有张褪色的病历卡,姓名栏印着“邱瑾初”三个字,除此之外,整个家中毫无这个女人的痕迹。
连庭院那株她亲手栽种的荼蘼,都在某个雪夜悄无声息地枯死了。
幼儿园手工课上用蜡笔画“我的家”,他盯着同桌小女孩笔下和妈妈牵着的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图画里好像缺了一角。
他翻遍家中所有相册,最终只在阁楼杂物箱底找到半张被烧过的照片。
焦黑边缘堪堪截断女人的裙摆,露出她怀抱着的一团模糊襁褓。
妈妈是生病走的。
这是沈伯寅用拐杖点着地板给出的标准答案。
直到幼儿园毕业典礼那天,他在操场上等着季姨,听见生活老师同美术老师散步时压低声音说:“沈家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听说生母当年在锦江乐园把他扔给保洁就走了……”
气球在风里轻轻发出碰撞声,沈逾晟盯着她的侧脸,忽然很想问:那你呢?你的童年,你的快乐,是不是也像这些气球一样,被谁随手系上,又轻易放走了?
但他最终只是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像攥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风。
-
沈逾晟的沉默像一堵透明的墙。
她早该明白的,他那个空缺的母亲位置,根茎早已穿透地基,而她只是个冒昧的访客,连修剪枯枝的资格都没有。
她从来不是谁的拯救者,顶多算是个可悲的替身演员,在别人的人生剧场里,演着永远得不到掌声的独角戏。
抬头时,尹煜柃猝不及防撞进沈逾晟的眼睛。
那里面的慌乱太过**,以至于她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正在他瞳孔里微微战栗。
木质调的香水味在狭小的碰碰车内氤氲开来,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
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近到她发丝间缠绕的柑橘味道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嗅觉。
她俯身为他系安全带,发丝扫过他的鼻尖,痒意顺着神经末梢窜上后颈。
他猛地后仰,后脑勺“咚”地撞上座椅头枕,叫尹煜柃诧异地抬眼。
“我……”她刚启唇,就被沈逾晟突然拔高的声线打断。
“从没见你开过车!我害怕!”他默默咽了咽口水,紧紧闭眼的模样像是要处死刑般。
这哪是害怕开车?
分明是……
安全带锁扣“咔嗒”合拢。
“那你要抓紧了。”尹煜柃压低嗓音,右脚摆在油门上,“妈妈开车……也是很凶的。”
引擎轰鸣炸响的刹那,她重重踏下油门,碰碰车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
沈逾晟下意识抓住扶手。
失重的眩晕感尚未消退,下一秒,他们的车头便狠狠撞上一辆粉色碰碰车,他的后背同时狠狠撞上座椅。
她分明是故意的。
冲击力扬起她的马尾辫,发绳崩断的瞬间,有几缕长发糊在了她的脸颊上。
“抓紧咯!”她露出尖尖的虎牙,眼角眉梢迸发出二十岁出头才有的鲜活锐气。
碰碰车区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尖笑声。
直到车停稳,沈逾晟才发现后背汗湿一片。
从前陈叔和季姨带他来游乐园,总是牵着他的手走向旋转木马或小火车。
两位长辈上了年纪,而他那时又太小,他们怕伤到他,从不敢带他尝试这些惊险的项目。
现在想来,那种小心翼翼的呵护就像一层柔软的茧,把他包裹得太好,反而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激。
从小他就知道,情绪外露是件很丢脸的事。
高兴时不能大笑,害怕时不能尖叫。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克制是习惯,还是已经成了本能。
那些在碰碰车上放声尖叫的游客,甚至是——尹煜柃,让他既困惑又隐约羡慕。
他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把内心的感受宣之于口?
尹煜柃拂去他额前黏着的碎发,歪头打量他,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要不要买根雪糕?”
沈逾晟点头:“嗯。”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哑,像是刚才的紧张还卡在喉咙里。
雪糕的甜味或许能冲淡这种陌生的感觉,他想,至少,能给他一个理由,暂时不用开口说话。
-
比起他的局促,尹煜柃好像对这些惊险刺激的项目更游刃有余。
“要不要试试那个?”从便利店出来,她指向天际线。
沈逾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过山车正在垂直俯冲,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刺破云霄……
车体爬升,轨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沈逾晟数着自己的心跳,频率快得惊人。
“怕吗?”尹煜柃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
“不怕。”他摇头。
然而过山车抵达顶峰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微凉的指尖撬开他紧握的拳头。
“像这样——”尹煜柃将他的手掌摊平,引导着举向绯红色的天空。
她微微扯着嗓子,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坠落的时候,要记得拥抱风声,一定要喊出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才是过山车的乐趣!”
她的裙摆在他余光里猎猎飞舞,像一面逆风招展的旗帜。
他从小就被教导男孩子要稳重自持,久而久之,连快乐都变得克制。
沈逾晟恍惚想起从前打翻热汤,滚烫的液体溅到手上,父亲第一反应不是关心,而是板着脸说男孩子不许哭;还有第一次拿到补习班第一名,他把欢呼死死咬在齿间,只因父亲说过,得意忘形不像样。
这些被规训压抑的本能从未消失,只是蛰伏在血液深处,等待一个纵容的契机。
三百六十度回旋的过程,气流疯狂撕扯着脸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