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点心越做越差了。”王之敏才吃一口马卡龙，便皱起眉头将它放到另一边，拿起纸巾擦擦嘴角。
“下次喝下午茶，我另挑一家店。”麦玉春微笑着注视对面的王之敏，以及王之敏的妯娌。众所周知，王之敏丈夫的大哥是市领导。麦玉春时不时跟她俩聚一下，联络感情。
“听说你儿子婚期定下了？”王之敏问。
“对，明年三月十六。”麦玉春笑得可亲，主动介绍，“他女朋友在……在圣亚海归子女学校当老师。”那是市里最好的国际学校。
果然，王之敏的嫂子听到后立即抬眼看过来，“哎呀，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呀。”
“好说，您客气了。”
王之敏一看这还夸起来了，便云淡风轻地问：“那你女儿呢？多活泼可爱的姑娘，现在有对象吗？”她上次见俞司贝还是一年前，那可真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有。”麦玉春优雅地放下杯子，“现在正谈着一个泰阶的科学家呢。那孩子才从法国留学回来。不过我女儿还小，心性不定，这事儿也不知能不能成。我没催，不想给压力。”
“果真是做大生意的老板，思想开放，而且认识的都是优秀年轻人。”官太太扭头向王之敏提建议，“晓鸥年龄也到了，不如让玉春帮忙介绍。”
“我家那个小子虽说跟司贝一样大，可太单纯，还没开窍呢。”王之敏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她觉得麦玉春能白手起家，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可麦玉春的俩孩子，她也是着实瞧不上。一个妈宝男，一个野丫头，能跟这俩看对眼的还能多优秀？想到这里她又为麦玉春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而感到心酸。而她自己，面对老公当放手掌柜，何尝不也是如此呢？“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可以放手不管。玉春，等你下次生日时，咱们去北欧旅游吧。”
“国外我是又吃不惯，还不懂语言，去那里做什么。”麦玉春笑。
“你怕什么，有我呢。只要有我在啊，绝对不让你出问题。等退休了，咱俩环游世界都可以。”王之敏说。她此刻的感情很真诚，的确想跟好朋友一起出门旅游。突然手机响起，是她丈夫从日本发来的一条越洋微信——“晓鸥账上划出去二十万，怎么回事？”
王之敏回复：“他请朋友帮忙买车。”
“平时心高气傲的，二十万的车他能看得上？还非得朋友帮忙买？他那些朋友有一个上道的吗？他自己连国内驾照都没有，买什么车。”
“就是你天天一句好话都不跟儿子讲，他才不乐意跟你说话。我天天盯着呢，你别烦他！”王之敏回了消息便将手机扣到桌上，不再搭理。
……
下午茶结束，由于麦玉春还约了人谈生意，所以王之敏和嫂子先行离开。
两人走到电梯口，王之敏先开口：“嫂子，你今天怎么尽顺着玉春的话聊？”
“怎么？”
“虽说我跟她确实关系好，可有时候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她从小就憋着一股气要跟我比呢。比来比去都比不赢。现在开始比孩子了，整天在我面前说她儿子亲家一家子都是高学历。”
“学历高有用吗？”嫂子穿着皮草，拎着看不出牌子的高级包包，但怎么看怎么像是从《林海雪原》走出来的，披着一身黑熊皮的地主婆。她年近六十，没念过多少书，凭着老公是个潜力股，一举跨越阶层。她开口想要为王之敏撑腰，却又完全没留意妯娌还是个大学教授，“她家这情况不还是说明了女孩子读书再厉害依旧得靠嫁人翻身？我倒是见过清北毕业连工作都找不到的。肚子里有二两墨水还能翻出花儿来？”
这话无形之中把王之敏也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扯扯嘴角，脸色变了变，忍着没有吭声。
几米之外，麦玉春铁青着脸，扶着栏杆，转身就走。待会约见的客人临时取消邀约，她走过来就见到这妯娌俩在背后揶揄她，尤其王之敏。
可偏偏麦玉春还不能撕破脸皮。
她气得嘴唇发白，不管不顾地大步向旋转楼梯走去，结果下楼时脚下踩空，整个人都滚了下去。
楼梯口顿时一片混乱。
……
晚上，夏染一下班就直奔市第一医院住院部。从麦玉春住的那一层电梯出来，她抬头就见到宁恩勤从旁边的扶梯上来。
宁恩勤自然也注意到她，立即停住脚步，“你先进去。我过几分钟再敲门。”
夏染明白他的心思，他是在为她考虑，免得被误会。“没事，我今天就说清楚我换工作了。”这点不至于气到麦玉春病情加重。
来到病房门口，夏染主动敲门。
病房内，麦玉春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色憔悴地半靠在床上，头部裹着纱布，手背在打点滴。俞司贝在旁边笨手笨脚地削苹果。而俞司哲不见踪影。
“你们一起过来了？”麦玉春露出略显苍白的笑容。
夏染心头狠狠一跳，“司哲呢？”
“他去缴费了。”俞司贝说。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夏染将干妈喜欢的百合花束放到床头。而宁恩勤则将路上买的驼奶粉等保健品放到一边，补充一句，“医生怎么说？”
“我有点头疼，不过不碍事。不得不服老啊，走路不注意，摔一跤就缝了两针，脚也扭伤了。好在医生说没有其他问题。”
夏染松了口气，给干妈掖了下被子。
“哥哥去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俞司贝将削得只剩下个核儿的苹果递过去。
“我去看看。”夏染起身。
宁恩勤给她让路，又接过俞司贝手里的小刀，“我来吧。”他实在看不下去俞司贝削苹果的手艺。
麦玉春看着自己挑中的女婿，满眼欣慰。她被王之敏气成这样，宁恩勤主动过来探望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出了病房，夏染去缴费的地方找了一遍没看到俞司哲，于是给他打电话。“你在哪儿？”
“有个来旅游的外地客人，非说她孩子急性肠胃炎是在我们餐厅吃中毒了，我到酒店处理一下。你别告诉我妈。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回来。”
“好。”挂断电话，夏染想到一个问题。她跟俞司哲分手的事情，还能立马跟干妈说吗？
她踌躇着回去，发现宁恩勤竟然站在病房门外。“你怎么在外面？”
宁恩勤靠着墙，抬眸看向她，表情似乎淡定，可眼眸却显着自嘲的意味。他缓缓地轻声开口：“你不会残忍到要我进去听他们讨论你和俞司哲的婚礼吧？”他做不到，所以借口打电话出来了。
夏染猛地抿紧嘴唇，立即推开门。
病房里欢声笑语一片，原来是她父母来了，三个长辈正在谈论明年开春的婚事，笑得满脸幸福。这场景刺眼极了。
夏染握紧门把手，出劲儿得仿佛要把它拽下来。
“这孩子咋呆愣愣的。”乔梅问，“司哲呢？”
“他没吃饭，去吃饭了。”夏染说。
“他有胃病，确实不能饿着。”乔梅点点头，她正要说女儿放寒假没事做，明天可以来照顾麦玉春时，夏染开口了。
“马上九点，探视时间要结束了。干妈，我明天下班再来看您。”夏染说。
门外的宁恩勤闻言看过来。
“我换工作了，在泰阶做数据分析师。”夏染继续说。
“啊？怎么回事？你辞职了？”乔梅惊讶地站起来。
“是吗？”麦玉春也惊讶，看向门外的宁恩勤，“是恩勤的单位吗？做商业卫星发射的那个公司？”
“是的。”夏染说。此时，宁恩勤略一思考，走进病房站在门边。
“你怎么突然跑去私企了？”乔梅还是不敢相信。
“泰阶其实挺不错。”宁恩勤开口说，想要打消夏家父母的疑虑。
乔梅忍住心头的话语，现在不是质问的好时候。她看向丈夫，丈夫也悄悄摇摇头。
“学校有时蛮心累，换换环境也好。”麦玉春说，“恩勤算是前辈，记得多照顾照顾我们染染。”
“……她很优秀。”宁恩勤努力微笑。他还能怎么照顾？所有人都以为他和夏染不熟悉，然而他已经……跟夏染表白了。
而夏染不忍还被长辈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看待，尤其是在涉及工作的社交场合被当成孩子推销出去。“您休息吧，我们先离开了。”
“回去吧。马上护士就来催了。”麦玉春点点头。
宁恩勤看向俞司贝，“我送你？”
俞司贝摇摇头，“我哥待会过来。”
……
从住院部出来，夏父去取车。宁恩勤的车虽然就在路边，但为了礼貌，他站在路边陪着夏染和乔梅等待。
一个护士脚步匆匆地走下台阶又突然扭头，“咦，你是——司贝的嫂子？”
夏染愕然，她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可母亲立马接过话茬，“是的。”
“哦，我是司贝的高中同学。”护士很爽快，“刚刚我去病房，你不在。听司贝说你们马上要结婚了。记得送我一份请柬哦。恭喜呀！”
夏染下意识反驳，“其实没——”
“我不是在客套。”护士笑着看向在病房见过的宁恩勤，“大家一起图个喜气，恭喜一下，对吧？我现在有点忙，回头再聊哦。”女孩子挥挥手朝急诊楼去了。
夏染望着她的背影，如鲠在喉。不知为何，她心里慢慢酝酿出一股躁动不安的愠气，以至于她突然看向宁恩勤，眼眶微微发红，“你要是敢恭喜我的话，试试看。”她捏紧手指，以聚集全身的力量支撑自己。
宁恩勤猛地抬起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要把什么看透似的。
“哎哟，你胡说什么！”乔梅吓了一跳，立即将女儿拽过来，忙不迭地跟宁恩勤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她脾气不好，不是针对你。”
夏染被母亲强硬地拽下台阶，她的手背擦碰过宁恩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暖的温度转瞬而逝。
“我知道。”他依旧凝视着夏染，双眸像深不可量的渊潭，谁碰上都会掉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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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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