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俞司哲一进家门就脱下羽绒服,里面是没来得及换的球衣。他从冰箱拿出一听冰凉的啤酒,直接灌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打开。麦玉春铁青着脸进来,顶着个被抓得乱七八糟的鸡窝头,拎着有茶渍的包包。
“妈——”俞司哲愕然地站在厨房门口,话还没说完就见母亲朝楼上房间走。
“妈妈怎么了?”俞司贝蹑手蹑脚地进门,她在路口看到妈妈开车回家,车速很快。
“不知道。”
两人上楼慢慢推开麦玉春的房门。俞司贝作为母亲的小棉袄,率先关切地开口:“妈妈……你怎么受伤了?”
麦玉春坐在床头,枕头边摆着医药箱。她用碘酒棉签擦着脸上的抓痕,压根没有看两个孩子一眼,“出去。”
俞司贝一愣。
“出去!”
俞司贝手忙脚乱地关门,小声问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没听说酒店有人闹事。”俞司哲没时间理会他自己的压抑心事,“我去问问。”
……
向晓鸥带着一半欢喜和一半担忧回到家。他并非对妈妈和麦阿姨的暗地较劲没有耳闻。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客厅里电视机依旧在播放《甄嬛传》,正在滴血认亲。王之敏也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
“妈?”向晓鸥惊讶地发现他妈妈没有泡脚,而是披头散发地坐在一堆卫生纸间。
王之敏在体力上干不过强悍的麦玉春,因此打架落了下风,一直挨揍。她为数不多的功绩就是薅下几把麦玉春的头发而已。然而她自己却被打得颧骨淤青,嘴角破皮,鼻子流血。
“谁打你了?学生?”向晓鸥连鞋子也来不及换就连忙过来。
王之敏气血上涌,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又有外流趋势。“麦玉春那个贱人!”她再次泄愤般抽了一大把纸巾,“这辈子再搭理她,我就不姓王!”
向晓鸥第一次谈恋爱的新鲜劲儿就此消失殆尽。“你们能别总吵架吗?”
“你明天就辞职,谁稀罕她那个破酒店的工作!”王之敏说着又感觉嘴唇痛。她明天还要上课,现在只能请假了。而且她才做完光子嫩肤啊,怎么脸就成这样了?王之敏她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
向晓鸥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他本来还想在麦阿姨面前好好表现认真工作呢。得,这下啥机会都没有了。两人打成这样,别说他自己没脸继续工作,就是麦阿姨也断不会让他留下了。他觉得自己的初恋真是道路阻且长。
……
夏染接到电话就起身冲进卧室,打开衣橱搜罗一番又冲到阳台上收衣服。最后,她匆忙换上前天买的中长款毛衣和打底裤,拿上外套,对着镜子整理刘海,抓起钥匙出门。
小区门口,宁恩勤已经等了十几分钟,还在给赵乾回消息。经过白天篮球场一事,赵乾想约他单独见面询问详情。
“后天晚上吧,明天公司有年会,估计会到很晚。”他回复完,无意间抬头看到左手那栋楼的三层,夏染在阳台上来来回回好几趟又是收衣服又是收围巾。不久,灯熄灭了。
很快,夏染便跑出来站到他面前。“等久了吧?”她微微红着脸,绕在肩头的围巾滑落。
“没有。”宁恩勤伸手将她的围巾搭回去整理好,“想去哪儿坐坐还是——”
“散步吧,走走挺好的。”
“行。”
虽说是散步,但宁恩勤依旧去买了热红茶,这样她握着也暖和。走到灯火辉煌的主街上,他说了今天和俞司哲在球场发生冲突的事情。
“抱歉,每次来见你都没有带来好消息。”宁恩勤眼里满是歉意。
“你没有做错什么。”夏染摇摇头,眼神真挚,想要宽慰他,“谢谢你为我出头。”
“本来我还在想是不是太冲动——”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夏染如今可太了解俞司哲为人。如唐甜所说,他有点疯逼。“他是故意跟你说出轨,好让你生气。”俞司哲所做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证实他自己的揣测。
“可俞家知道又如何,我根本不怕……你呢?”夏染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宁恩勤。
“我也没问题。”宁恩勤说,“只不过有一点,向麦阿姨那边解释这事儿由我来。”这样,他就能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他头上,而不让夏染受非议。
“可是——”
宁恩勤不想让她多想,便换了话题,“对了,刚刚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在做什么?”
夏染收拾完家里后在看小说,准确说是唐甜推荐的**小说。面对宁恩勤的问题,她可以说其他事情。可此刻,夏染却完全不想掩饰。
“我在看**小说。”她深呼吸一下。
“**?”宁恩勤遇到知识盲区。
“就是看两个男的谈恋爱,这是我的爱好之一。”夏染很慎重地描述,“但我只嗑纸片人,不嗑现生cp。”
纸片人的含义,宁恩勤还是知道的。毕竟宋宇玩游戏,所以他有所耳闻。弄明白夏染在说什么,他轻咳两声笑起来,“上次见到你的两个朋友——”
“啊?”
“我就知道你还有我不知道的惊喜。” 他总结。
“只要不是惊吓就好。”夏染默默地说。
宁恩勤想了想,“你最喜欢的**小说是什么?我晚上回去看看。”
夏染震惊地望着他,一瞬不瞬,“你、你说什么?!”
宁恩勤则错误地理解为另外一层意思。“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兴趣爱好。”
“不不不,我是想……你不觉得奇怪吗?”夏染问。她喜欢看**小说,连父母都不知道,更别提俞司哲。她都能想到他们知道后奇怪的目光,因为这个爱好在传统思想里很离经叛道。而她不知道为何……没办法把宁恩勤和看**小说联系起来。
“不奇怪。”宁恩勤很自然地说,“如果你要去参加纸片人生日聚会,我陪你一起去。”他不觉得她幼稚,也不觉得她玩物丧志。
夏染仔细地看着宁恩勤许久。再一次开口,她的语气里多了被人彻底接纳的沉静满足与安定喜悦,“待会我把我喜欢的小说链接发给你。不过我不去粉丝聚会,我喜欢去漫展。”因为唐甜在游戏公司工作,经常要去公司在漫展的展位当看板娘,所以夏染和蒋一鸣总是去捧场。对此,夏染的父母评价是一群牛鬼蛇神有什么好看的,这爱好真是幼稚。在他们眼里,人过了三十岁仿佛就失去了所谓“幼稚爱好”的资格。
“那我们就去漫展。”宁恩勤决定回去就关注一些漫展公众号。
夏染深深地呼吸着寒凉的空气,此刻安宁的气氛让她有了述说更多的**。她下定决心一般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嗯。”宁恩勤等着她说下去。
她将披在肩头的长发全部捋到身前,又将毛衣的高领和围巾一起卷下来,背过身去。她望着远远近近的灿烂霓虹灯光,“我后颈有一块很大的胎记,做了好多次手术也没能彻底清除。”这就是她常年留长发的原因。不管办公室里多热,她也会穿着高龄毛衣,或者披散长发。
她还记得幼儿园时,第一次参加六一文艺汇演。老师给她梳了高高的丸子头,帮她穿上白色芭蕾舞蓬蓬裙。她要和另外三个小女孩一起表演《四小天鹅》。四只笨拙又可爱的小天鹅一登台就赢得了无数家长的掌声。
那一刻,五岁的夏染开心极了。她努力像一只真正的天鹅般昂着头随着舞步转身。而就在这一刻,台下传来一声非常刺耳的笑声,来自她的同班同学。
那个顽劣不堪的小男孩指着她,捧腹大笑,“夏染好丑呀!”
纵然男孩的奶奶迅雷不及掩耳捂住孙子嘴巴,可舞台上的夏染还是不知所措地懵在原地。她忘了音乐,忘了舞步,直到老师上台将她抱下去。台下的家长们都在交头接耳,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这场面夏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文艺汇演。就如这次年会,虽然被拉进小品年会群,但她只肯当后勤,绝不上台表演。而现在,她将自己生理上最丑陋的疤痕,也是心理上最脆弱的伤口主动暴露在宁恩勤面前。他会说什么?
终于,他开口道:“好像一只小猫。”
夏染错愕地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你的胎记很像一只蹲在地上舔尾巴的黑色小猫。”宁恩勤回忆着儿时跟表妹一起看的动画片,“就跟露娜一样。知道露娜吗?”
“《美少女战士》里月野兔的宠物。”夏染的声音有点沙哑。
“对,胎记很可爱,我喜欢。好多人忍受纹身的痛苦才能在皮肤上留下一只猫,而你不用纹身都有一只小猫。”宁恩勤伸出手抚摸那只黑色小猫,然后再次帮她整理衣领和围巾,“太冷,别着凉。”
他一句“可爱”加“喜欢”,几乎让泪水瞬间充盈夏染的眼眶。她拼命眨眼才将泪水憋回去,让视线重新清晰。她用围巾遮住下半张脸,腼腆地笑起来。
“开心一点。不要难过。”宁恩勤隔着薄薄的一层围巾,捏捏她的鼻尖。
不过,说起彼此的秘隐,他也有话要说。“上次跟你提起我的父亲,其实才讲了一半。”
“那你继续说。”
“从小到大,我跟一直跟母亲相依为命。她是佛教徒,在我大学时她出家了。”就此,宁恩勤的母亲住进寺庙,了断尘缘。他也等待着夏染的反应。他来自一个并不完美的家庭。他可以不在乎父亲,但他希望他的母亲能被接纳。他只羞耻于父亲,却十分尊重母亲的选择。
夏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柔地道:“我们找时间去看她吧。”
“好。”他喉头滚动,心底一阵温热。果然,夏染能理解,而不是像以前好奇的同学那样质问“你爸都那样了,你妈还能这样啊”。本来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他在成长过程中就受到了一些偏见。
“在我父亲出国之前,他们就离婚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喝饮料。但饮料对牙齿不好,我妈很少给我买。直到有天她突然给我买了一箱饮料同时告诉我他们离婚了。”宁恩勤慢慢地回忆着。就此他再也不喝有味道的饮料,包括各种奶茶。
夏染静静地听着,突然将他手里已经凉透的红茶接过来,“那这个我带回去喝。”她用行动来呵护他敏感的心。他们都接纳了彼此最难以启齿的一面,同时小心地温暖着彼此的伤疤。真正的爱,便是爱上对方最不堪的部分。
“你不怕晚上睡不着吗?”宁恩勤故意反问。
夏染立即揭开盖子喝了一口,“已经喝了。不能浪费。”她笑起来眼睛弯弯。
宁恩勤也微笑着静静凝视着她,如同凝视这世间最叫他珍爱的宝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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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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