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心少有地享受了一段清闲日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洗漱之后套上一件外袍去厨房找师弟师妹们留的早饭。重岳在这种时候往往已经结束一日的晨功,到军营里去盯着玉门的士兵训练。以往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最近几天他被士兵们壮着胆子赶了回来。
“他们说我应当多陪你一些。”
宗师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他确实没多少已经结婚了的实感,总是还将弟子视作应当放手的对象,为数不多能让对方想起自己新婚丈夫身份的场合是在卧室,到那个时候,他想起来的也不止是被塞进口中的一颗提神醒脑糖。
在以前,即便是每月例行的假期,她回玉门的身影也显得匆忙,甚至还带着几大包的文书,在人们安睡的夜晚挑灯夜战。重岳听留守百灶的妹妹讲过核心圈官员的作息,比普通社畜还要社畜,光是每天凌晨四点就要抵达皇宫等待即将召开的朝议就能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教导叶问心十余年的宗师很清楚徒弟的体能极限在哪里,像是这种压着泰拉本土人生理极限的作息对于叶问心来说实在强人所难,于是他少有地对大炎的君主生出些许怨怼。他的弟子能有多少时间去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能力,又有多少生命充作散发光辉的燃料。
“我总感觉师父你在想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坐在身侧的黑发女人咽下口中的小笼包,伸手拍拍对方的脸,把盘子里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他嘴里,“哎,那个叫云青萍的录武官比我擅长捏包子。”
重岳咽下小笼包,说他没想什么。
对于这种回答,叶问心只是点点头,让人难以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相信这番说辞。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叫你‘朔’?这样的话说不定会一不小心把另一个喊出来哦?”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问心。”
她撇撇嘴,干脆地拒绝,理由是喊他“重岳”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公事落到头上,让她有一种自己又在加班的错觉。
“难道你会因为一个称呼就转变不了角色吗,师父?”
“……”
他的确会因此而良心不安。他知道自己实际上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沉沦进入一段甜美如蜜糖的感情的确舒适愉悦,但在享受这份感情的同时,他想,这样的美好是否能够一直存在下去呢。不需要有太多的旁物,他的亲人,他的友人,他的爱人可以凭着自身的喜乐去笑去落泪,这样就足够了。
迷失于**固然容易,让一位磨练心性多年的武者甘愿放纵的人却只有一个。重岳不确定这是否算是世俗意义上的爱,他在这一道路中行走的路程实在太短,并且铭刻于魂与骨的本能仅仅告诉他,爱是占有。
而古老的巨兽永远不会明白,当自身对某一存在过度关注时,便是它清醒着沉沦的开始。
她没有执意要从重岳口中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因为她明白她的师父和丈夫正在两个身份之间不停摇摆——就像他身后正在摇摆的尾巴一样。
你确实应该多陪我一些。叶问心又变成重岳眼中看不透心思的礼部尚书,告诉他,过几天自己就要去往龙门。
“等陛下差人送来的东西到了就出发。”
“朝廷公务?”
“也有一部分私事,嗯……确切来说是要去见一个人。”
至于要见的是谁,她没有说,他也不方便追问。也许是管理龙门的那位总督,他想,魏公的领地和乌萨斯离得近,难免要生出一些摩擦,这种事情交给礼部再合适不过。
重岳不知道他猜对了一部分,因为叶问心此次龙门之行真正要见的另有其人。
……
仔细说来,这应当是魏彦吾与叶问心的第一次见面。
在此之前,管辖龙门的长官从他在朝廷之中埋下的线人那里,从他的胞弟亲手写下的信函之中听闻过她的名字,知道她在京城重地做出的功绩,明白岁兽代理人同对方纠缠不清。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大炎有比她更适合任职礼部的人选,无论家世还是本身的能力,从一品的京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凭空落到这么一个年轻人头上。魏彦吾很少会刻意去关注官员的流动,他毕竟早已退出了对王位的争夺,也不打算在远走龙门之后还引起如今天子的注意,只是为百灶众臣所谈论的那位礼部尚书如今变得有些炙手可热,让他没办法忽视。于是当他接到来自京城的指令,说礼部尚书将协助监察司巡视龙门时,觉得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她并没有跟随几位监察御史抵达龙门,据大理寺卿所说,叶尚书接到此任时正在放婚假,收到消息从玉门赶来要稍晚上几天。魏彦吾应付着来自监察司的来客,思考能够占据胞弟年节时寄来的家书中大半篇幅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一个角色。
然后他发现,这位礼部尚书也没什么特殊之处,至少看起来很普通,甚至身体素质也许还要比其他同类人更弱一些。他开始怀疑胞弟在信中所写的内容是否有相当一部分是在胡诌。
玉门的宗师与他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也听说过对方有一个陪伴了很久的弟子,在那个时候他还没将素未谋面的弟子与眼前这位身形高挑的女人联系起来——现在则更没办法把二者视作同一人。
“魏长官。”
迟来地站到会客室内的女人腰侧佩刀,以颔首充当问候。魏彦吾没问她是如何能够无视警卫的缴械令走入总督府,被特许在御前也可以携带武器的人在真龙继位后说不定只有她一个,尽管那位天子对群臣说,叶尚书手中的只是未开刃的仪刀。
我一直都很期待与你的会面,叶尚书。他抬手示意对方落座,侍者在送来茶点后便转身离去,几位监察御史自觉离去,为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见此,魏彦吾借着斟茶的动作按下心中的讶然。
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连监察司的官员也应当回避的。
“在玉门的时候我和宗师见过几次,他一直都很喜欢你。”思来想去,他决定用两人都熟悉的对象开启话题。
“我知道。”
对方不接话茬的举动让龙门总督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放弃客套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所以叶尚书此番前来龙门,有什么是总督府和近卫局可以帮得上忙的?”
“百灶收到消息,有一支武装部队从切城转移进入龙门境内,而那支队伍隶属罗德岛制药公司。”
“确有此事。但据我所知那支队伍手续齐备,就表面上看,他们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龙门没有理由将他们驱逐出境。”
驱逐出境?她重复一遍这几个字眼。“不,不需要,罗德岛只要能够继续像以前那样保持中立,大炎不会为难他们。”
在拜访总督府之前,叶问心就已经从街区当中看见罗德岛驻龙门办事处那些干员神色慌张的样子,这更让她确信驻留乌萨斯的那些下属传回来的情报有着较高的可信度。罗德岛在切尔诺伯格做了什么,她不在乎,这点小事也还没有资格被大炎的君主投注目光,但他们带着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踏足大炎的地界,乌萨斯的贵族和军队因此向外交使者施压,希望龙门的魏总督能够从指缝里漏点好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它毕竟算是一个外交事件,何况追着罗德岛的整合运动从切尔诺伯格涌向龙门,无论如何都是要立刻解决的事情。
当然,她会亲自来到龙门还有另一个原因。
太傅在知晓罗德岛于切尔诺伯格的行动后对她和真龙说,罗德岛无论如何都要带出切城的那位“博士”,他曾听闻过。
十几年前爆发于卡兹戴尔皇家双子之间的那场内战让许多萨卡兹选择远走他乡避开战火,其中有一部分人选择寻求大炎的庇护。太傅恰巧与其中的几位结交,从他们口中得知,皇女特蕾西娅所带领的组织巴别塔中有一个无名无姓的战场指挥官,有些人称他为“博士”,但更多的人认为,那个男人是“巴别塔的恶灵”。
没有人知道那位博士来自哪里,又是属于哪个种族,甚至还有一些人听到博士口中吐出一些泰拉大陆上从未听过的语言。
“我想,你应当去看看。”老人在通讯器中这样告诉她,“陛下已经同意了,如果你也有类似的想法,尽快出发。”
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
“礼部会协助龙门处理和乌萨斯之间的外交问题,有我在这里,那些大贵族多少会收敛一些。作为交换,我要罗德岛在龙门境内的动向情报——请不要这么看着我,魏长官,这是陛下允许的事情,其次,我知道您有渠道。”
上一个敢这么命令他的人是谁?
魏彦吾端着茶杯思考片刻,想起来上一个敢这么指挥他去办事的人是夫人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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