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只有一处起烟。”
“……”
“可恶的秦人,反应真快。”
“不等了,点了这里,我们也撤。”
“密室那个呢?”
“带回去,交与王上。”
“他要不去呢?”
呵,区区一介亡国之人,曾是簪缨之家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寄人篱下?
“由不得他。”
折柳巷内,酒肆后院偏房。
一衣着普通的男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向着库房而去。
还得感谢垚县所谓的技术革新,弄出来什么蒸馏提纯。烈酒洒在地上,遇火即燃,可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男人走进库房,随手拿起立在一边的木棒,颠了颠,随后向前两步。
不一会儿,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此时,又一人从偏房走出,是一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她先是朝着墙头望了两眼,又收回视线,脚步匆匆的向着正房而去。
正房内布置很简陋,只有简单的家具,女人目标明确的来到侧面的墙边,打开木柜门,三两下抱出里面的衣物,又从角落摸索出一根细绳,一拉一拽,内部的木板咔咔两声,竟是如门般被推了开来。
后面,赫然是一处小小的密室。
女人一只手伸入袖中,不知道握住了什么东西,她并没有急着进密室,只是站在柜门外。
“先生?”
室内安静如初。
女人潦草的眉毛抖动两下,声音抬高了些,“先生,可是睡着了?”
又过了几息,在女人逐渐不奈的情绪中,有清朗的人声传出。
“抱歉,室内昏暗,使人略有困倦。”
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柜门。
女人松了口气,伸进袖口的手收了回来。
清朗声音的主人显出了身形。
他头发略显凌乱,微微眯着眼,有些不适的抬手遮光。
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女人点了下头,外间的男人动作很快,此时库房已经起火,渐强的火势在纯度较高的酒精帮助下猛烈的燃烧起来。
火光印着晚霞,竟有些别样的美感。
房透过指间看向敞开的门外,神色莫名。耳畔似又响起无端的幻听,朦胧间仿佛回到了那日城破,诸人遁走,国君仓皇出逃,却依旧被擒,官吏斩于市,屋阙皆做灰。
思绪翻转间,又被女人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秦人的反应太快,多处神火无法引燃,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们得先撤离。”
房看了女人一眼,“撤往何处?”
女人答道,“从密道走,往东,有人接应。”
房又看了眼女人,再越过女人肩头,去看门外。
叹了口气。
女人不解,“阁下何故叹气?几处神火虽未引燃,并不影响大局。”
房垂着眼,“叹……你们走不了了。”
女人闻言,眉峰一立,“阁下什么意思?难道事到临头,阁下却退缩了?”
“不过区区一城背祖之辈,阁下难道忘了旧日韩国之辱?”
房没有回答,这会儿功夫,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重新亮起的天地,遮光的手便也放了下来。
着手略理了理袖口与衣摆,房冲着女人身后淡然一礼。
“许久不见,秦之神女。”
藏于酒窖中的石油筒筒罐罐在高温下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也不知道这几人往里面扔了多少,砰砰砰的跟放炮似的,滚滚黑烟一路飞向高空,源源不断。
沐暖站在台阶上没急着进屋,里面的女人却在听清房的话以后猛的朝一旁跳开,一只匕首被迅速摸了出来。
“……我还想再听一点呢。”
这人说话漏信息啊,多听两句,万一把主力在哪个方向说出来了呢?
房微微一笑,“倒是在下耽误了。”
“你耽误的事可多。”沐暖死鱼眼,毫不客气的回。
被忽略的女人紧抿着唇,忽然质问,“阁下尽是早就投于秦人!是我们看走了眼!”
房收了笑,依旧没去理那女人,只是上前两步,“神女听到多少?”
“一点点,”沐暖比了比手指,“就神火和‘区区一城背祖之辈’。”
歪头,“你们想屠城?”
房也学着沐暖歪头,“神女何出此言?”
忽然,一阵风过。
原本在沐暖手上沾着血迹的木棍带着一道破空声划过他的耳畔,狠狠砸在了趁机想从房让出的空隙钻进衣柜里的女人的后脑。
飞溅的血液濡湿了站的很近的房身上的外罩,有一滴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抹红痕。
房的瞳孔有一瞬张大,他似乎想回头去看,却生生忍住了。
身后,人体倒地的声音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沐暖笑了,“我杀敌,你就这个眼神,你们要屠城哎,你也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吗?”
房不语。
沐暖又歪头,“你是那种吗?那种会给自己找些高大上的理由,然后心安理得的看着满手的无辜之人的鲜血,假惺惺的说一些‘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之类的话,那种?”
房反问,“神女又如何呢?此刻手染鲜血的你,又会如何为自己开脱?”
沐暖挑眉,“你身后的人无辜吗?”
“她不无辜,那秦军呢?秦王呢?他们可无辜?神女又要如何为他们开脱?”
沐暖看着眼前人沉静的脸,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眸中却像有火在燃烧,灼人的痛。
……
仇恨。
这回轮到沐暖叹气了。
她会点心理学,但也只是分析,不会开导。
这个世界的各国形式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知全貌。
原本来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这会儿这股气反而憋着发不出来了。
“我记得你是韩国人。”
房没说话,只是看着沐暖。
……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不是我的强项……”
“我听费倪说过,这里已经打了很多很多年的仗,对吗?”
房依旧没说话。
“你们韩国有想过去结束漫长的战争,让这片土地迎来真正的和平,让百姓真正得以休养生息吗?”
“……”
“秦王就想过吗?”房几乎冷笑。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沐暖接着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秦国有更好的制度,有统一天下的能力,客观上秦国的确能结束战火,实现真正的内部稳定。”
除了秦国,其余国家居然还在用巫医祈祷跳大神喝奇怪的东西治病,你敢信?
病好不好全凭熬,熬过去了就是心诚,神仙显灵,绝了。
沐暖听县医的人说起的时候整个人震惊到失声。
而且除了秦国,其余六国是真的吝啬于普通人一点点机会,是什么阶层全靠投胎。
“制度领先,国君有能,军事力量卓越,这个你不能否定,对吧?”
房又不说话了。
“你看,你其实都知道的,你是贵族吧?家里有在韩国做官的人吧?”
“秦国的手段的确很残酷,很多其实没必要且遗害更多,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弄这么多事,但是吧,你能保证你的家族在秦吞韩以后不去暗搓搓的搞事吗?”
“六国要一个个灭,没有那么多精力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还要防备自己体内会不会出大事的。”
“我听说韩王室的人秦王并没有杀来着,他也有考虑触底反弹的问题,但也不能留太多隐患,对不对?”
“……神女是要我放下?”
“那倒不是,”沐暖有些苦恼的挠头,“我从来不认为为亲人复仇是错误的,只是你牵扯到的太多了,做的太过了。”
房看着沐暖,沐暖正纠结的皱眉打量自己,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沐暖:……?
“父亲被俘,弟病死,的确称得上一句家仇。”
“国灭主俘,也的确称的上一句国恨。”
“子房行动之根由,是否充足?”
沐暖点头。
“既如此,神女还要阻止我吗?”
继续点头,“要的。”
“因为秦能结束战乱?统一天下,使天下平稳?”
沐暖又挠头了。
“不全是,但主因是。”
她看着眼前好看的青年,也算不上青年吧,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立场这种问题,真的很难掰扯清楚,这种时候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会让事情变的没完没了。
可沐暖的确对眼前的人有好感。
首先他好看,气度也很好,声音好听,又可聪明,沐暖喜欢聪明又好看的人,但这些都不是他搞事的免罪牌。
她是气势汹汹来抓人的,差点就被带偏了。
“你要戴罪立功吗?”
房看着沐暖,眼中重新染上了点点温度,“神女还要给我机会吗?”
“每个人都会有一次机会。”
“即使我意欲屠城?”
“你把我引来难道不是想让我知道他们要屠城?”
“你的目标不是扶苏吗?”
房又笑了下。
讲道理,这人真的是沐暖在这个世界遇到过的最好看的男性了。
“……你别笑了。”
“为何?”
“太好看,我害怕。”
房终于被沐暖逗的笑出了声。
沐暖:……
“所以你要戴罪立功吗?”
“神女明知我意在秦公子,还要这样问我吗?”
“嗯,扶苏不会有事。”
“真自信啊……”
房偏头去看院中,已有秦兵破门而入。
他又如何不知道呢?
只是仇恨已结,就解不开了。
“神女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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