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楼下的便利店里，老板站在收银台旁，嘴里含着一根烟吞云吐雾，手里的报纸被他翻得呼呼作响。
“有关停战的报道？”结账的时候，松居正一瞟了几眼报纸上的字问道。
“几年前的报道了，”老板放下了报纸，用塑料袋将他买下的商品装好递给他：“你要是感兴趣，展示柜里有最近的。”
“麻烦了。”
松居正一翻开了老板递给他的报纸，首页的黑色标题赫然是：血淋淋的终战协议背后隐藏的真相。
「据外务大臣池本和贵透露，暗杀者极有可能是极端主和派，故而在战争期间不断刺杀主战派大臣，以达到停战的目的……」
无影无形的暗杀者，说的应该是福泽谕吉，他已经金盆洗手了，不过和他关系不大。
松居正一把看完的报纸整齐折叠起来，丢进垃圾桶。
“喂——，不知名君。”远处传来了江户川乱步活力满满的声音，他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现在要去吃饭，带我一起去吧。”
“松居正一，我的名字，”松居正一有点奇怪地说：“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不吃磋来之食。”
“没有听说过，”松居正一的冷淡没有打击到江户川乱步的热情：“如果你不请我吃饭的话，我马上就要饿死了。
“对于即将被饿死的同龄人，你心中难道没有升起一股奇怪的情感吗？”
“什么？”
“同情之类的。”
闻言，松居正一仔细看了他几眼，衣服上有新鲜的泥渍，大概不久前刚摔了一跤，手里的招聘海报有明显的撕碎的缺口，是在招聘角撕下来的。
他松了口：“跟我一起来吧。”
“好耶，我知道附近有家非常棒的点心店，我们先去那里。”
“你还记得自己刚刚说什么吗？”
“也没错吧，我真的好想吃点心，为此就算不吃饭也没关系。”
在口腹之欲和填饱肚子之间，他选择了前者，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松居正一也没有阻拦是了。
点心店里，江户川乱步开心地吃着甜点，松居正一坐在他对面耐心等待着。
店里的糖分超标了，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甜腻味，松居正一瞬间丧失了胃口。
等他吃得差不多，松居正一看着他手里的广告纸，明知故问：“找到工作了吗？”
江户川乱步吞咽着甜点，含糊地说：“找到了，早上刚被解雇了。”
距离他和江户川乱步第一次见面只隔了几天，无论找工作的速度，还是被辞的速度都太快了吧。
松居正一忍不住问：“为什么被辞？”
“我和老板吵架，掀开了他脚踏两条船的事，被老板娘解雇了，工钱一分没有。我完全不理解大人，为什么会因为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生气。”
“既然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为什么要用掀开两个字呢？”
江户川乱步抬起头，他的表情堪称冷淡：“你什么意思？”
松居正一兴致阑珊地继续说：“揭开，上次你是这样跟我说的吧。
“揭开舍监的情历，掀开老板脚踏两条船的事，你难道没有觉得奇怪吗？大人为什么会对你生气，原因，你不是一直知道都知道吗？”
“没有！”江户川乱步大声地反驳道：“我没有这样觉得。”
“好吧，”松居正一点点头，他又紧接着问道：“那么有没有一刻，你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是被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只有你一个人才明白世界的真相？”
江户川乱步迟疑了一下，他很快否认掉内心浮现出的答案：“不，我没有这么想，爸爸妈妈说大人比孩子聪明，我只是搞不清大人世界的规则，才犯的乌龙。
“只要我长大了，我就能明白一切，没错，就是这样。”
他的情感和理智，生活在两个互不干扰的国度里，他的理智已经先一步察觉了真相，但情感还活在父母为他划定的保护圈里。
如果不告诉他答案的话，他会在这种互相矛盾中的痛苦煎熬，直至释然，或者被逼疯。
福泽谕吉是怎么告诉他的？一个善意的谎言，异能力，异能侦探。
换做玩家，玩家只会告诉他真相。
“乱步，”松居正一轻轻叫他，江户川乱步鼓起的情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干净：“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不，我不知道，”江户川乱步的表情是愤怒亦是质疑，他呐喊着：“我搞不明白，我搞不明白为什么”
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无法理解。
江户川乱步从警校出来已经有三个月，在此期间他尝试了各种工作，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满意，也没有一个人对他满意。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大人总是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得很复杂，为什么会因一件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生气。
他的心里充斥着各种疑问，但曾经关爱他、理解他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只剩他自己在这个令人胆寒的世界生存。
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大人！全世界的人都像怪物，是只有我无法理解的怪物，我独自一人……活在一个全是怪物的世界。
我憎恨他们，我憎恨大人，我憎恨着全是怪物的世界！我憎恨只有我一个人格格不入！
“请告诉我答案！”他凝视着松居正一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仿佛里面充满了可以解决一切的智慧。
那一刻，江户川乱步忘记了对方的年纪，如同中毒的人牢牢抓住唯一的药瓶，不管其中装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你是天才，天才不能够理解庸才，庸才也不能够理解天才。”
“你说谎！”江户川乱步瞪大了眼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才能……爸爸妈妈说我是普通的，和其他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普通和常人没有区别，想必他的爸爸妈妈是这样告诉他的吧。
“乱步的爸爸妈妈都是天才，在卓越的天才眼中，乱步的存在是非常普通的，天才生出了天才，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
“就像老鼠生老鼠，猫生猫一样稀松平常，要是哪天猫生出了老鼠，那才要惊掉下巴。”
江户川乱步迟疑地说：“是这样吗？”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和质疑。
松居正一及时打断了他，严肃地对他说：“你还没有发现吗，乱步。”
“什么？”
松居正一没有答话，江户川乱步忍不住追问道：“发现什么？”
“谜题。”
“谜题？”
“对的，谜题。乱步有没有玩过解密游戏。”
“有的，在家里我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玩，但我每次都会输。”
“乱步，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情况，像是你在应对父母设下的谜题。
“大人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每次你刚产生这样的想法，你都会第一时间否定它，因为你的父母告诉你，大人比小孩子聪明。”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点了头，松居正一继续说道：“大人比小孩子聪明。是指所有的大人比所有的小孩子聪明吗？那么，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让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吧，假设有A班和B班两个班级，同时进行了一场相同的测试，我们该如何比较A班和B班的成绩？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取平均值，如果A班的平均值要比B班高，人们就会说A班的成绩比B班好。大人和小孩子也是如此，大人智商的平均值比小孩子智商的平均值高，人们就说大人比小孩子聪明。
“但能证明A班最后一名的成绩比B班第一名成绩高吗？也就是说把某个大人和某个小孩子拎出来单独比较，可能会得出小孩子比大人聪明的结论。显然，大人比小孩子聪明，不是永远成立的真理。
“乱步的父母，肯定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留给你的谜题。
“在大人的世界里，有一条能判断小孩子是否长大的规则，那就是当一个小孩子开始独立思考问题，并且反驳父母的的观点时，父母就会立马察觉到小孩子的成长。
“这是你的父母对你施展的魔法，只要你解开了谜题，他们就会察觉到你的成长。”
“原来是爸爸妈妈设置的谜题呀。”
江户川乱步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大人有许多是比小孩子还笨的笨蛋，一旦我揭穿他们，他们就会恐惧不安，我要假装不知道他们的伪装。”
“所以我之前一直在一群笨蛋中生存，渴望着笨蛋的认同感，这根本就没有意义。笨蛋怎么会理解天才嘛。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我全都明白了，谜底是我是天才，这才是爸爸妈妈真正想告诉我的。哈哈……咳咳……”
笑得太猛岔气了，江户川乱步咳嗽了几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呜呜……这么简单的谜题我现在才解出来，爸爸妈妈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没有，他们只会为你的成长骄傲。”
江户川乱步抹干净眼泪，碧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我知道的。……无论如何，这一次我赢了。”
黑白色的世界染上绚丽夺目的色彩，他抬头看着蓝天，这一次，他不会再觉得害怕。
先更两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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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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