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赴命

云霾之下阴雨细密如银毫,咸丰帝仰头,茫然看向四周,朱漆门、同台基,金鳞黄甲腾云龙,这一切都是他的,都是他赵家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元的子民,大元的青铜矿,大元的银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想要的话拿来便是了,为何以前要孙家人同意,如今要这帮朽臣恩准!

天子窟儡,原来皇位之上,谁都可以指指点点,权势这柄弯勺之内,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这么多人!

咸丰帝火上心头,一掌拍在案上,语调渐冷:“好一个天下人的公道?!如果朕非不查呢?!”

杨奇毫不畏惧,披头散发跪在泥水里:“阉人硕鼠,贪赃国帑,圣上若不即刻立法,那请圣上赐臣一死,送臣去见先帝,复先帝托付之恩!”

“放肆!杨阁老怎可对圣上这般胡言乱语!”王林雁翅刀指,刀尖离杨奇不过半指。

“先生!”身后的学生惊呼,忙跪下磕头:“圣上!士大夫清流自守,争先士卒,敢为社稷!刘家高适愿先为尸谏!”

“王林!”黎奕怒道,“圣上三思!今日乃喜宴!”

然而刘高适的话激起千层浪,身后众人也抱身大呼:“东枋巷许家子谦愿为尸谏!”

“士大夫陈家孝元愿为尸谏!”

“……”

孙辅见状懊恼咬牙,当前也只能猛地往前跪走了几步,孤注一掷:“圣上!铜矿丢失与阉人脱不了关系,还请圣上特设四司政严查!”

咸丰帝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说权臣误国,你们此番又意欲何为?!把不把我朝的律法放在眼里了?!”

杨奇再次高声伏跪:“老臣——!是要一个公道!一个天下人的公道!老臣愿圣上特设司彻查永城铜矿一案,依祖宗法,不隶台察,讨奸治狱!”

黎奕为杨奇求情:“铜矿一事审慎重大,应从长计议,而不应草率决断,”

咸丰帝怒火烧心,胸口彼伏得厉害,于是放软了口气:“永城一案由太后亲政,如今她缠绵病榻,尚需要一些时间……”

杨奇不依不饶:“青铜乃国之命脉,一刻也不可耽搁!”

刚灭的火再次被点燃,咸丰帝扶着墙垛:“杨东里!你放肆!若太后在这你也敢这么说?!”

杨奇面不改色:“太后圣明,定不会做这般潦草的决断!”

‘圣明’二字是猛窜人心的毒蛇,是掠过喉头的鸩酒,咸丰帝神色巨变,撑着桌角沉默地背对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咸丰帝拱起的背上,那背影瘦骨嶙峋,耸起的背峰在华锦里格外突兀,尖锐。

“杨阁老!”

黎奕声到,见王林刀锋向人,于是一同跪了下来,单手推握王林逼近杨奇的雁翅刀,刀锋入骨,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王林似没看见般,反而握刀的手又重了几分。

黎奕替杨奇求情道:“圣上,杨阁老虽乃朝廷重臣,但今日面谏并未提交联名议书,此举一不合规格,二不合时宜,杨阁老年事已高,又有心致仕,求圣上宽厚!”

连他都明白这是皇帝的逆鳞,杨奇位居阁老,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今日他是一心求死!

太后犹然?

咸丰帝慢慢地举起手,似累了样挥了挥。

“小侯爷,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站在王林身边的王文今拔刀对向黎奕,笑容恶毒嘴角迸裂,“可惜了。今天你是护不住任何人的。”

惊雷骤响,刚刚带头死谏的学生已被拖拽提出,雁翅刀狠快地在脖子上一抹,众人望去时,刘高适已变成一滩软肉烂泥。

黎奕猛地握住王文今指向过来的刀,往前一扯,王文今当即收刀放力,刀刃砍入黎奕肩背,王文今想拔回时已被人控制了主权。

鲜红的血滴落,穿着龙袍的上位者却神情默然,半阖着双目。

毕竟圣上还在面前,谁也不想担伤了安国武侯之子的罪名。王文今当即神色大变,显些弃刀而逃,黎奕却波澜不惊:“那可未必。”

“我杀了你!今日我就要为国除害!”谁也没想到跪在刘高适边上的学生双眼赤红,手持匕首揭竿而起,一刀正中王文今腰腹。

“文今!”

血丝煞间充斥了王林的双瞳,浑然不顾四周,当即抬手:“我杀了你——!”

房间昏暗,唯有一抹烛光摇曳。

恶臭气熏得赵佻坐如针毡,几次站起来想开窗,都被齐知远制止。

为他们开门的琼苑姑姑端来一个铜盆,里面水声晃荡,似是溅在了地上。

“琼苑姑姑。”赵佻再也坐不住,靠着微弱的烛光去寻人,“何时能带我去见我皇祖母?”

从二人进屋起琼苑就一直在忙碌,她将架上的面巾洗了又洗,对着案上的东西擦了又擦:“太后已经逝了。”

白蛇似的雷劈透了整个寿安殿,虽只是煞白了一瞬,但二人还是将屋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琼苑端的哪是什么水!

褐红的血溅了满地,整个大殿像害了疮痍。

寿安殿的门外喊声哽咽,不懂事的内官脚步匆匆,将大门拍的震天响:“不得了啦!保和殿内锦衣卫杀人啦!孙相还在里面!”

赵佻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琼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皇子,请先听老奴一言。如今孙小姐被囚,黎家姑娘被支开,整个寿安宫举目无人,太后只能将此物托付我一人。”琼苑停下手里的活计,抱起案上的东西,走过来跪下,“老奴少时被父贱卖,后遭丈夫婆母辱骂毒打,幸得太后走马搭救,老奴曾在万人骨堆上立誓,将此生献给太后,永不事二主!若违背誓言,当五马分尸,暴毙于市!”

赵佻忙要扶琼苑,他幼时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太后忙于时政,多数的时候是琼苑陪他,两人一起的时候不知喊了多少声“姑姑”,当即心里酸软:“幼时承欢皇祖母膝下时就曾听过,姑姑的心我自是知道的。”

琼苑垂泪,却不愿起身:“如今老奴背信弃义,本该横死市井,但心中唯有一事放不下。”

赵佻也不勉强:“姑姑请讲。”

琼苑对着赵佻磕头:“老奴虽没读过多少书,但大道理是识得些的。太后曾教过老奴,人活在世,骨头比肉重,人要没了忠孝礼这些规矩就是畜生,是狗都不啃的烂肉!”

琼苑又道:“罪奴不求八王此刻将真相大白天下,只盼黑暗过后终有一日得窥见天光,哪怕日后大元倾覆,史书存疑,也有人知道真相。”

“老奴这一辈子,只为太后赴命!”琼苑将怀里的两件宝贝献上,郑重道,“太后是枉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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