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远被突如其来的天光刺得睁不开眼,刚适应时,顾旧已经颠颠地跑到他的面前了。
“齐大人!”顾旧拎着食盒,步子极轻,生怕惹了动静出来似的,走到齐知远面前屈着双膝,冲齐知远鬼哭狼嚎,“齐大人!快救救我吧!我真是走投无路了,今日绑架您,绝非是我的意思!”
齐知远错愕:“哟,顾侍郎,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顾旧苦笑,将手里的食盒往前推了推:“我是借着给您送水的功夫才进来的,外面那群人要杀你,是我拼了这条命给拦着的。大人,今日这工部绝非以往,别说是我,哪怕是蒋大人来了,都……唉!我同您讲实话,我都同您讲,只要您肯出手保小的一命!”
齐知远开口:“工部不一直都是蒋大人的山头吗?你不去求你的主子,跑来求我干什么?而且你囚禁我们,现在又要我保你一命,这是什么道理?”
齐知远与夏槐宁对视一眼,原先数军械的安康也走了过来,见到顾旧刚要开口训斥,就见夏槐宁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军械库虽密不透风,但得益于顾旧开的缝隙,齐知远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顾旧笑得谄媚:“谁都知道工部是个要命的地方,尤其是我这个位置,天天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您看我的上一任,您还记得颜筑颜大人吗?我听人说他是被……咔嚓了!大人,小人不想像颜大人那样,小人只想求个活路。”
齐知远没搭理顾旧,而是抬头向外张望:“听门外的动静是有人来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都官大人您,外面郭大监来找我要人了,不过我工部内里布满机关,要想拖他个一天的功夫还是没问题的。”顾旧信誓旦旦,“但是过了今夜,我敢保证,您再也找不到您想要的东西。”
齐知远轻嗤一声:“我见你哭得情真意切,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思过的,原来是来威胁我的。”
“您笑话了,小人自知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只是狗急了都跳墙,我也不过是想找条活路,您说的对,魏申禄的确是我的主子,但不是唯一的主子。如今设监察府,壮士也要断腕,上头的人都商量好了,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提及此事,顾旧心中拔凉,面上都苦了三分,“今日我和您托个底,军械库少军械是真,八百万两只是冰山一角,上千只的环手刀、机关弩,还有红夷大炮早就运出了关外,辕马战车因为太过招人,至今只运出百辆。”
齐知远心中一紧:“他们将军械卖给谁?”
“赛坎。”顾旧言语间,不忘盯着门外的动静,他压低了声音,“我的人收到消息,今夜他们将运走剩下的两百辆辕马战车。”
齐知远又问:“地点?”
顾旧说:“齐大人要能允诺保我一命,我便带大人去。”
齐知远应得爽快:“我允你。”
“我不信。他们弃我,如今我死罪难逃,徽京城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明日子时你在城外等我,我带你去,但你要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和出城的令牌。”顾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一个人来。”
安康失声:“不可!”
齐知远听而不闻,答得爽快:“好。子时。”
等顾旧离开后,夏槐宁才开口:“他要是诓你怎么办?”
顾旧走时特地将大门虚掩,天光泄露,齐知远打开门,正好迎上了带人赶来的郭浸。
“疆北百万将士不过才百辆辕马战车,他魏申禄一出手就是两百辆,要真被他运走了,那我大元的气运就彻底终结了。”齐知远看向郭浸,俨然道,“我要见王爷。”
齐知远到八王府的时候赵佻正在教一个小姑娘练字。
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个子小小的,站在案桌前还得抬高了胳膊,看着软糯可亲的小姑娘,一手字却写得铁画银钩。
快马易找,出城令牌却难得,尤其是工部军械丢失之后,还没到戌时就全城戒严。齐知远没那么大能耐,只得来找找赵佻。赵佻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也不急着下判断,而是让齐知远断断小姑娘刚写的字。
常玉羞涩地往后退了退,偷看齐知远的眼中蕴满了羞涩,小姑娘两只手绞在一起,焦急地等着齐知远的点评。
齐知远定气扫了一眼,道:“笔走龙蛇,横扫千军,有气势。”
赵佻听后笑得爽朗,摸着少女细软的发顶:“常玉,你的字又进步了。”
小姑娘没有自恃骄蛮,而是恭敬规矩地像齐知远作揖:“谢谢公子。”
“常玉原先是城外的乞儿,为了家里弟弟能吃上肉就将自己二两银子卖给了鸨母,后来兜转之下被人送到了我的府上。”赵佻提起朱砂笔,在常玉的字帖上圈出可取之处,“一个馒头是她三天的口粮,她请愿饿肚子也要省给街边的乞儿。”
世人林林总总,有年少老成,满肚子谋算的,有耄耋之年还留着顽童心性的,也有身处腌臜,却心存纯善的。
字帖临摹完毕,半大的女孩已经自觉收拾好了自己笔墨,认真地翻看起书来。
齐知远打量常玉,心存侥幸的想将眼前的女孩将夏槐宁联系起来,似乎只要证明二者之间的相似,就能说明夏槐宁在赵佻心中的不同。
齐知远问赵佻:“她……是奴籍么?”
城外的食肆多聚集着各州县逃荒来的难民或奴隶,相比食肆,妓楼和客栈更多。不比城内青石板路,酒肆林立,城外的食肆大都多搭了个棚子,让只着薄衫的女子脖颈带着铁锁链,替路边的酒家揽客。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到了我的府邸里,她就是常玉。”赵佻不以为然,掐了下常玉圆润的脸蛋,“今日不用温书,我还有事,你先去找嬷嬷吧。”
常玉应了一声,乖巧地将书合上,往外面走。
“看着与寻常的女孩没什么不同。”等彻底见不到常玉了,齐知远才悻悻开口:“王爷喜新厌旧得快,今日是常玉,明日或许就是白玉,青玉。”
赵佻深看了齐知远一眼:“打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刻薄之人。”
齐知远也不客气:“王爷过奖。”
“东坊有王府供养的跑马圈,自己去牵一只。”赵佻早料到似的,将身上的令牌解下,往齐知远身上一扔:“告诉顾旧,除了圣上,没人敢拦下这块令牌的主人。”
齐知远接住令牌:“谢王爷。”
赵佻挥手就要送客:“今夜郭浸会同你一块去,如果拦不下那批货,他知道该怎么办。”
齐知远捏紧了令牌,没有出声。
夏槐宁早在门外等候,他换下白日的大氅,穿了件黑色的狐貉,倚靠在朱门上。
“见到了?”夏槐宁顿了顿,又道,“他与常玉在一块罢。”
齐知远想了想,生硬的扯开话题:“父亲时常念你,你若想通了,齐府……”
“我并非是无事窝居后院与一群女子拈酸吃醋之人,常玉聪敏好学,我也很喜欢她。”夏槐宁打断齐知远的话,同齐知远一同往外走,“她得八王亲自教诲,日后定会大有作为。”
枣红软呢轿撵等在门外,夏槐宁却径直上了一旁的灰色马车,他冲齐知远招手:“我也要去东坊,顺道载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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