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落脚西南的第二天傍晚,葛囸就同孙昭的相士起了冲突。
疆北的众将以黎敬天为首,霍怙包揽后勤,陈老三练兵,其他矛盾有黎敬天,军中规矩少,能者上位,但凝聚力强。
葛囸与乌孟在路上与鹰王第七子阿来打得凶狠,折了不少武器刀具,本想到西南换把趁手的,没想到到了孙昭这边连一把环手刀取放都要和相士报备。
手下粮秣兵在相士这里吃了憋,只好告诉了葛囸。
后勤的相士正与副将钱跋说话,见葛囸发飙吓得连连后退,在军营里有用刀枪吃饭的,就有他这样用脑子吃饭的。西南有西南的规矩,如今孙昭对疆北来的救兵态度含糊,没有孙昭手批的情况下,谁也不敢拿辎重给葛囸。
乌孟本想劝住葛囸,没想到对方领着人,找到了负责的相士,将手中豁口的纷纷环手刀往地上一扔,拎住相士的后脖颈让他看,西南的兵哪受过这屈辱,以钱跋为首,当即挑子一撂就和疆北来的兵抱在一起摔打,两方都憋着一肚子火,打起来谁都没留情面。
西南少雪,多旱和酸雨,一开始天上掉了零星的几个点,众人以为是老天下雨,等到小点越来越多,淋到身上灼烧感强烈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夜色渐浓,星点也渐渐明亮了起来,忠州城外杀声逐渐沸腾。
瞭望台上的哨兵吹响号角的一刻,云梯的钩爪也爬上了城墙,弓箭手迅速到位,但在面对对方的烈火亨油的攻势下还是落了下风。
对面的相士率先反应过来:“是火攻!他们要进城!”
忠州城内还有万万百姓,要真将羌渠人放进来,那西南必会失守!
先丢了将军冢,再丢了忠州城,西南军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相士拍大腿,哑着嗓子喊:“别打了!快去喊大将!”
城门被轒辒车撞得轰隆作响,突袭来得突然,守城的将士踩着尸体,叠山一样抱住岌岌可危的城门,所有人都乱了手脚。
西南的夜燥热烤人,乌孟下意识地去捡地上的刀!
完了!
黎敬天见孙昭年纪轻轻却将兵带的极好,于是特地将几个将领都聚在一起研究讨论,发现西南军多是主动出击,少有守城门的情况,这也是孙昭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原因。
主动出击的原因也浅显,忠州地形绝佳,城门固若金汤,放置多余的守卫也是浪费兵力,西南军成也战术,败也战术,不比自己主动出击来得痛快,敌人进攻的手段千奇百怪,相士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制定战术。
城外的羌渠人运来了床弩,箭雨漫天落撒,痛苦的哀嚎声穿过遍野。
钱跋在箭雨中拼杀出一片天地:“是神机箭型的火厢车!”
葛囸惯手的刀叫“鬼陀罗”,横空一砍,刀身无痕,但用刀的人却满身血污,葛囸怒瞪双眼,痛骂道:“他妈的,羌渠这群狗日的,从孙放那里买了火厢车!”
羌渠的飞鹰在顶上盘旋、呼啸,哪一只都比那日阿来边上的大,乌孟没摸到刀,却听到越发逼近的马蹄声!
西南要完了!
乌孟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穿云箭斩破云霄,箭尾的麻布绑着火,直奔乌孟的边上去,乌孟抬眼与绑火的箭矢擦着而过,再一回头,身后的羌渠兵已然倒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匹矫健骠悍的高头大马,在往上看,是披甲的孙昭。
乌孟头一次听到这么气人的话,以至于葛囸要上前揍孙昭时,他竟然产生了想帮葛囸一把的想法。
孙昭就差将“轻蔑”二字写在脸上。
他说:“你们就是疆北送来的援兵?”
铁钩刚一爬上城墙,就被人从上泼了盆猛火油,再点上火,火舌急窜而下,下面的人迅速成了一团火焰,连带着云梯上的几人,一股脑地从云梯上翻滚摔下。
兵器相撞声不绝于耳,爬进城内的羌渠人高举武器,遇人就杀。
九曲枪刚将人钉在城墙上,源源不断的羌渠人就闻着味扑了过来。马蹄越过分不清敌我的尸体上,孙昭拔出九曲枪,拧眉看羌渠兵顺势滑落的尸体。
整个西南都反应太迟了。
钱跋策马,奔到孙昭的身边:“将军!”
战势烧得如火如荼,相士们找来了库里仅存的投石车,随着高声的吆喝和机器的轰鸣,一颗颗巨石被扔出城外,城墙的守备顺势砍了云梯的爪钩。
几个相士顶着铁盾牌跑到孙昭的身边,同他汇报忠州城内百姓的转移情况。
钱跋替来的相士挑了飞来的流箭:“这可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没了云梯,羌渠兵又搬来了架火战车,他们从大元买来了军械,又用他们来攻打大元的城墙,用起来还不心疼,因为孙放将大元半个军械库都卖给了他们。
不论是疆北还是西南,都没用过架火战车,他们只在咸丰帝大寿上见过工部的狗官拿来讨好过咸丰帝。
六个大蜂筒捻成一根引火总线,点燃后就成了条条飞龙,声如雷鸣,火闪烟飞,将忠州的营地炸成了齑粉。
不让葛囸领军械的相士哭得东倒西歪,连盾牌都忘了拿:“我的账簿啊!我的庙算书啊!”
葛囸这辈子就没去过徽京城,也没见过架火战车,他抢了尸体的马,砍了扑向他的羌渠兵,问孙昭:“这是什么东西!”
“架火战车!”孙昭咬牙切齿,“孙放干得好事。”
身下战马被火龙吓得后退,葛囸摩拳擦掌:“这他妈是个好东西!老子要将他抢过来!”
架火战车看似偃息,实则都明白对方是在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忠州城的大门被羌渠兵打得漏了间隙,门外火光跃动。
九曲枪横扫周边,羌渠兵的血溅在马蹄上,孙昭甩枪,将九曲枪背在腰后,沉声说:“他们要攻城门!”
“疆北的。”留给西南的时间不多了,孙昭沉声,“随不随我去?”
葛囸的发被风吹得散落,他第一个响应:“去!我们疆北的和西南的还有仗没打完,老子要看是谁想出个馊主意突袭的,老子今日非要砍了门外那个狗日的不可!”
葛囸说:“小孟子!”
乌孟擦了嘴,照着火光从地上摸了把还能看的刀:“我也去!”
孙昭瞥了一眼乌孟,算是允了:“上次工部发的军需都紧着你们疆北了,库里没有多余的了,让兄弟们就从地上捡一个吧。”
“不紧着我们疆北,难道紧着你们西南?区区几个羌渠老鹰,就把你们吓着了?”葛囸第一个拍马奔向城门,“告诉你们,架火战车!我们疆北要定了!”
孙昭笑着骂了句葛囸,心中却久违的热血沸腾,他吹响胸前的哨棒,哨声尖锐又高亢,他举起手中的九曲枪,大声喊道:“西南的将士们!这是我们的荣誉之战!可别让疆北的看扁了!”
孙昭高喊道:“开城门!”
“葛大哥。”乌孟也找了匹马追上了葛囸,只是脸色还有点发青,他说,“如果我死了,记得将我带回主子那,我可不想埋在这里。”
乌孟快速地回头瞟了眼孙昭,低声说:“规矩恁多,还老下酸雨!”
葛囸笑得畅快:“放心,有你大哥在,你死不了。”
城门大开,乌泱泱的兵如蚁群涌了进来。孙昭与乌孟率先出城,作为前哨突进,引走大半战火,葛囸和乌孟各为左右哨,孙昭的副将钱跋则率步兵做中军紧跟孙昭之后。
突袭的主将是研究过孙昭的,生怕给了对方空隙,拥挤的羌渠兵鱼贯雁行,相接紧密。
孙昭夹马,率先杀出一条血路:“分散!”
都说黎敬天是疆北的旗帜,孙昭何尝不是西南的定海神针,九曲枪神勇无比,城墙上的守备顿时士气大增,弓箭手卯足了劲,呐喊着拉动箭弦,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替步兵开拓一条血路。
羌渠兵也不甘示弱,城门大开后,架火战车的矛头转向了城墙上,数十条火色飞龙在地面跃起,蔓延到城墙之上,钱跋回头,昔日的兄弟都成了翻滚的火球,在痛苦的嘶吼中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大将!”钱跋抿紧了唇,冲最前方的身影喊道,“要赢!”
孙昭领头,钱跋冲身后的步兵做了个手势,西南军如穿云箭,急穿在人群里,很快就羌渠列砍成了两截,钱跋的步军骑兵之后进入间隙横进中坚,将前后方联系彻底断绝!葛囸勒马,引走左方敌军后反攻其右,乌孟在仓促中与葛囸对视一眼,掉头直奔架火战车的方向!
羌渠的骑兵反应迅速,他们很快就发觉出这是西南的战术,慌乱中有人举着火铳对着天空开了一枪,等九曲枪捶过羌渠兵胸口将人尽数拖过去时,孙昭才发现不对:“他们换了战术,疆北的!”
“老子叫葛囸!那小子叫乌孟!”鬼陀罗是喝血的,饮的血越多,它越亮,照得葛囸像地府里爬出来的钟馗,葛囸扭头,“你们这群西南的!”
人越杀越多,乌孟干脆学葛囸用两把刀,等逼近架火战车时他顺着马背伏下,刀身交叉,将点火的兵头颅剪下,乌孟顺着马背一溜,跳到了架火战车的后面。
“葛大哥!”乌孟与葛囸招呼,“给我的兵杀条进城的路!”
乌孟与众人推着烈火战车,齐心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大力的汉子们脖子与脸上根根青筋暴露,烈火战车才挪动半步,乌孟突然觉得面上一热,转首才发现边上人已经猝然倒地,乌孟猛地摸了把脸,脸上正是刚溅的鲜血!
“哒哒”的马蹄声不疾不徐,悠闲的口哨声像在追魂索债,格外瘆人。
乌孟的喉结干涩,却咽不下口水。他木然地转过头——
丹琼从后面林中走出,他坐在马上,俯视乌孟,血珠子顺着手里的刀刃下滑:“你是黎奕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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