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安怀里的三公主听到声音率先回头。
“外祖母。”
沈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来，笑意盈盈，慈眉善目。
孟九安怀里还抱着三公主，不好行礼，只能微微屈膝。
“老夫人。”
沈老太太身子不太好，这些年深居浅出，孟九安上次见沈老太太还是在她的及笄礼。皇后请沈老太太给她主持了及笄礼。
今日让孟九安来定北国公府，本也是沈老太太的意思，她想见见孟九安。皇后朝三公主招了招手：“柠月，从你九安姐姐身上下来。让你外祖母和你九安姐姐说说话。”
三公主虽不舍，但也还是乖乖下来。
沈老太太也走到了孟九安的面前，拉起孟九安的手两手握住：“真好。”
“给你办及笄礼时，我还在想什么样的人家能有福气娶到你。没想到，这福气居然落在我这。赐婚圣旨已下，按礼应挑日子下聘礼定婚期了，但皇后却总想让你和朝儿再熟悉熟悉。这样也好。祖母这次先准备了见面礼，剩下的，等祖母从太原回来给你补上。”
沈老太太身后的嬷嬷捧着几个匣子上前，孟九安身旁的侍女上前接，孟九安大大方方和沈老太太行了一个全礼。
“谢老夫人。”
虽然沈老太太和她自称祖母，但孟九安还叫不出口。
沈老太太拉着孟九安说话，完全忘记还带着伤的孙子。沈老太太和孟九安说够了话，才想起一旁的孙子。
“朝儿，过来。”
沈朝往沈老太太那走去，行走间，即便扯到了伤口，他也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脸淡然。
“祖母。”
沈朝站到孟九安身旁，沈老太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欣慰笑了。郎貌女才，真是相配。
“我和你姑母不在京的日子，你要好好看顾九安，你表弟还有九安的弟弟。既然定亲了，就要有做别人夫婿的自觉知道吗？”
沈朝身量高，眼看孟九安因为他祖母的话红了耳，他也有些不自在。
“祖母，时辰不早了。要走就早些出发吧。”
“好好好，这就走了。”
沈老太太哪能看不出来，自己孙子这是不好意思了。
“ 你们两也就不用送了。朝儿，记得要把九安好生送回府。”
沈老太太在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二皇子和三公主钻出脑袋招手。
“九安姐姐，表哥再见。九安姐姐，我会给你带好吃好玩的回来的。”
孟九安笑笑，跟在马车后送他们出了府。
皇后虽是低调出行，但有宫女内侍，还有几百禁军随行，车队走了许久队尾才消失在定北国公府门前的那条街上。
车架出府后，大门被关上，孟九安和沈朝站在一处，孟九安的侍女和定北国公府的下人都极有眼色往后退了几步。
本就接触不多，突然成了要共度余生的未婚夫妻，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有些无措。这几日，孟九安也思索过今后她该如何和沈朝相处，想出来的结论大致就是她和沈朝将来彼此间能相敬如宾即可，只要沈朝对她无甚要求，她也不会去管他。
抱着这样的心态，孟九安本想和沈朝说自己想先回府，他不必相送，但话没出口就已经卡住。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沈朝。难不成还叫他小公爷吗？
沈朝也陷入了思虑中，他思虑的是该如何送孟九安回府，才能掩盖住他屁股有伤的事实。骑马，一路颠簸，只怕屁股又得开裂，坐马车又太娘们唧唧。
这时天上响过一声闷雷，原本还晴朗的天气瞬间阴沉下来，看似要下雨了。留给沈朝的也只有马车一个选择了。
“那个，要下雨了，我用马车送你回去吧。”
孟九安以为沈朝说的用马车送她回府。是她一辆，沈朝一辆，所以她很自然就打算上自己的马车。
“你不打算和我一辆吗？”
沈朝问得很坦然。孟九安却怔住，她为什么要和他一辆，即便他们被赐了婚，但定亲议程都还未过，还得避嫌吧。
见孟九安站着未动，沈朝迈着大腿就朝她走去，很自然就扣住她的手腕。
“随我来，我有话说。”
把孟九安拉到自己马车旁，沈朝先上了马车，随后弯腰把手递给孟九安。
看着眼前的大掌，孟九安犹豫了几息，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她的手被大掌包裹住，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热还有手心的薄茧。
沈朝轻轻一拉，就把孟九安拉上了马车。
定北国公府的马车和她的并没什么大差别，只是这软垫好似厚了些。
孟九安的侍女本也想跟着上马车，却被沈朝的内侍拦下。
“好了，走吧。”
孟九安放大双眸，这就走了？就他们两人独处一处？
明义侯府和定北国公府是两个方向，要跨越大半个上京城。变了天即将要下雨，街上的行人和摊贩们都来去匆匆，马车只能缓缓前行。
“小公爷想同我说什么？”
孟九安想离沈朝远些，但马车就这么大，她能清晰闻到沈朝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
“那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也是被无辜牵连的。这婚约一事，你若不愿意，就忍一段时日，我寻法子说服姑母和姑父。让他们退了我们这门亲事。”
在知道是被无辜牵连时，孟九安也没有怪沈朝，毕竟沈朝自己也被算计了。要陪吴笑语去那池子边是她的选择，也是她自己选择推开了吴笑语。如果真要把这事算到沈朝头上，也确实牵强。况且这事是李家和黎妃谋划的。当时沈朝大可以不救她，那样也就没有后头那些事了。
“小公爷后悔了吗？”
孟九安也并非非沈朝不嫁，皇后提议过两年等上京城中的人淡忘了这件事后，她可以取消婚约再议婚事。她没有答应皇后，因为像皇后说的，沈朝虽然顽劣但胜在赤诚。
她永远记着，她初进皇宫时，皇后怕她一人呆着会想起阿爹阿娘，所以找了许多世家贵女进宫陪她玩耍。那些贵女们也都还是孩子，再怎么掩饰还是显露出她们对她的鄙夷。觉得她是个从边境来的商贾之女，又无父无母。一群人常常凑在一起背后说她的不好。
那时的她，被阿爹阿娘娇惯的脾气不大好，听到那些贵女说阿爹阿娘不好时，直接撸袖子冲了出去。在边境长大的她把一群娇生惯养的上京城贵女揍得嗷嗷哭。她虽然打赢了，但也哭了。她不敢回皇后宫里，她怕皇后会斥责她，会因为这件事不要她，把她和阿弟赶出皇宫，送回凉州，给那群面目可憎的族人抚养。她躲在御花园，从白天躲到天黑。
是沈朝碰到了她，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也是一身脏污。看到蓬头垢面的她啧啧了两声，然后坐到她身边。
“小屁孩，你躲这哭什么？”
孟九安不敢说自己揍了一群贵女，只敢说自己想阿爹阿娘了。
才八岁的沈朝拍了拍屁股。把她一把拉起。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沈朝就带着她堂而皇之的走出御花园。路上碰到了皇后派来找她的宫女，沈朝头一昂。
“她今天归我了，我带她出去，明天给姑母送回来。”
沈朝一路攥着她的手，没有撒开过。带她上了马车。大概是哭累了，上了马车她就睡着了。睡醒后，她已经在国清寺的长生殿里了。
长生殿里灯火明亮，沈朝坐在一个蒲团上，看她醒来给她递了一块糕点。
“吃吧，饿了吧。吃完了不够我再找老和尚要。”
她摸摸瘪瘪的肚子，接过了沈朝手里的糕点。
“这是哪里。”
沈朝坐在蒲团上，抬头看着壁上的一盏灯。
“这是国清寺的长生殿，可以给死了的人点长生灯。你不是想你阿爹阿娘了吗，可以在这给他们点一个。这样他们就会永远在这，想他们的时候你就可以来看看他们。”
“真的吗？”
那一瞬间，是自阿爹阿娘死后她最高兴的瞬间。所以她没有察觉到沈朝的失落。
“嗯，我阿娘也在这。”
那一日，沈朝不仅带她立了阿爹阿娘的长生灯，还带她逛了上京城的夜市，吃了许多她没吃过的吃食。
那一日，孟九安时常会想起。所以外人如何说沈朝不好，她都不信，不只是沈朝和皇后的关系，更是因为那一日。
赐婚一事，她不后悔，但如果沈朝后悔，她可以退亲。
说沈朝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但不是因为定亲的那个人是孟九安。便是天上的仙女，他也会后悔。这几日，祖母和姑母一直都在叮嘱让他要照顾孟九安照顾孟九安的弟弟，他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很昏暗，从此会没了自由。但转念一想，早晚都要成婚，那人是孟九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我没有后悔。只是，我没有那么好，我怕你后悔。”
听到这话，孟九安眉头一拧。
“胡说什么？你很好。”
孟九安语气严肃，听着像是在呵斥沈朝一般。
两人都愣住了。
孟九安自觉语气太凶了些，急忙又道：
“我的意思是说，小公爷不要妄自菲薄。你挺好的。”
沈朝自知自己是什么德行，从小到大说他什么都有。但唯独没有人说过他好。若是殷礼文在，估计都得说孟九安大概是被猪油蒙了眼。
沈朝清咳了两声：
“既然你不后悔，那这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孟九安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外头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砸在马车上，离明义侯府还有很长的路，马车里两人陷入了沉默。
沈朝突然想起了那个一直恶狠狠盯着他的未来小舅子。
“你阿弟身体一直都这么差吗？”
孟九安不知道沈朝怎么突然提起她阿弟。
“嗯，不足月出生的，所以一直不太好。”
沈朝那天拎过孟乐山，瘦瘦弱弱完全没有肉。
“太弱了，容易被人欺负。”
虽然孟乐山没给他好脸，但沈朝觉着既然成了自己的小舅子，太弱了也太丢他的脸了。
“他出宫的时候让他来我这，我这有军中出来的武学师傅，可以教他两招。”
孟九安愣住，教什么，教如何打架吗？
“谢谢小公爷的好意，阿弟要在上书房读书，每十日才得一假，只怕不得空。”
沈朝大手一挥：
“我去和姑父说，每十日给他两日假。跟我半年，保准他康健许多。”
事关阿弟的身子，孟九安犹豫了。
“那我问问阿弟的意思。”
沈朝却挑眉：“你做阿姐的，还问他的意思做什么？直接告诉他，不来我就上你府上抓他去。”
孟九安：“……”
要不要这么霸道。孟九安都能想象阿弟和沈朝在一起的场景。只怕阿弟得气死。但如果能让阿弟身体康健些，忍半年也不是不行。
奇异地，孟九安居然心动了。
马车到了明义侯府门口，侍女撑伞在外头候着，孟九安谢过沈朝送自己回府，就要下马车，沈朝叫住了她。
“过几日，我来接你，带你看戏去。”
看戏？
孟九安不解，但也没多问，客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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