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穗微微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裙。
长孙曜淡淡扫了眼凌释,烦躁地挑眉。
一屋子静了片刻,众人反应过来起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齐晅抬眸,目光在那梳着简洁高马尾的女子身上停了片刻后浅笑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满屋的名门纨绔,齐晅与凌释这般的人物有些格格不入。
齐晅与裴仲对视略一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他不假思索,走到金黍黍身旁的空位坐下:“有好几日未见了。”
金黍黍将剥好的栗子放在妹妹的碟子里,随口道:“不是才见过?在阿世家里,凌释也在。”
凌释看了眼吃瘪的好友忍不住摇头轻笑,眸光落在金穗穗面前的一堆栗子仁上:“原来穗穗喜欢栗子。”
金穗穗兀地被点名不禁红了脸,她抬头朝凌释弯了弯眸,轻轻点点头。
“我帮你。”凌释拈起颗饱满的板栗,娴熟地剥着壳。
金穗穗愣愣地看着那双白皙纤长的手出神,男子微微低头,神态温和专注。若是被外面的千金闺秀们瞧见凌释颔首剥栗子的温柔模样,定会使本就泛起涟漪的春水掀起浪潮。
她看了看盘子中剥好的栗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凌释剥的那几颗格外圆润好看。
面前的栗子仁源源不断,就连齐晅不知何时也给她剥起了栗子。
金穗穗不禁小声开口:“别剥了,够吃了。”
“这如何能够?”
金穗穗怔愣一瞬,就眼睁睁看见长孙曜抓走了一把栗子仁。
好巧不巧,还全都是凌释为她剥的那几颗!
长孙曜把栗子仁放入口中,边嚼边道:“再剥些!”
他笑得得意,金穗穗没忍住,偷偷踩了他一脚。可长孙曜像是不知痛一般,笑得更甚,还冲她眨了眨眼。
金穗穗扭过脸,默默将盘子往里侧推了推护住。
裴仲拎了壶酒靠近长孙曜,嘿嘿一乐:“瞧爷这面子,殿下都亲自来了!”
长孙曜斜斜睨了他一眼,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毕竟是寿星,总是要给他留些颜面。
他喝了口冷酒,看向追着金黍黍出去的齐晅,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是为谁来的。
裴仲醉得歪歪斜斜,脚下不慎一滑。他本能地抓住长孙曜的手臂才堪堪稳住身子。
长孙曜理理衣袖踢了他一脚:“你行不行?不然去楼下小孩桌?”
“失误!失误!”裴仲嘻嘻哈哈地笑,忽地瞥见长孙曜腰间挂的匕首,冷光乍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饶是见识颇广的裴仲都不禁眼前一亮:“阿世,你何时得了这把匕首?”
他声音拔高,引得一屋子人朝这边看来,个个儿盯着那把匕首。几个狐朋狗友对视一眼都起了好奇心。
跟长孙曜熟识的人都清楚,他这人最不耐烦那些累赘东西。出身名门的公子少爷哪有不佩饰物的?不是这个玉佩就是那个香囊,四五个玩意儿挂在腰上那叫一个热闹。
长孙曜却不同,这么多年只见他身上有一个玉坠子,那还是他从小戴到大习惯了的旧物。除此之外再没见他身上挂过什么东西,这小匕首算是第二件。
长孙曜抬眼,对上四周目光只觉得眉心突的一跳。
匕首?
金穗穗闻言低眸看去,长孙曜掀开的衣摆处露出把纤细小巧的匕首,正是她送的那把。
长孙曜整理一番衣袍,轻巧遮住匕首。
裴仲见他这般宝贝这匕首不禁轻笑着调侃:“呦!还藏起来了。”
齐昭拍拍长孙曜的肩膀挤眉弄眼:“莫不是个姑娘送的?”说着,还看了两眼金穗穗。
长孙曜不急不缓地塞了他一口的枣泥糕,而后慢条斯理地拍拍手上的点心残渣:“一桌子菜堵不上你的嘴。”
长孙曜偏头,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忽觉得脸上有些烫。
本来藏得很好的匕首忽然见了光,就好像他多年的心思昭告天下那般别扭尴尬。
“姑娘”本人金穗穗咬了口甜丝丝的栗子看向长孙曜,不禁自得地笑弯了眸:我就说阿世肯定喜欢嘛!
长孙曜见她并未深想松了口气,挑眉扬笑,揽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差不多到了该散的时辰。
喝得东倒西歪的纨绔子弟们互相搀扶着下楼。楼下宴还未散,仍旧热闹。
寿星裴仲睁开醉眼看了一圈立刻酒醒了七八分。满堂盛装打扮的贵女们三两而坐,娇莺恰啼,分外悦耳。他看向齐昭:“为小爷我来的?”
齐昭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后面的长孙曜、齐晅、凌释三人。
金穗穗还不知下面的盛况,右手挽着姐姐,左边跟着长孙曜,身后是齐晅与凌释。
她笑眯眯地下楼,只听见嘈杂人声顿了顿,忽地觉得脊背一凉。
穗穗茫然抬头吓了一跳,满楼的珠玉花香,怕是全京都的名门贵女都在这了。
闺秀们见着心上人欢喜不已,却也不敢真的上前搭话。都是佯装跟好友们说笑,可眼神早已出卖了她们全部心思。
长孙曜慢悠悠看了眼风光霁月般的凌释,微微俯身对金穗穗笑道:“瞧见没有,跟凌释走一块儿就是麻烦,以后离他远点。”
金穗穗抬了眸看他,觉得他实在是个木头脑袋没有一丁点的自知之明。
这满大厅的闺秀中是有为凌释来的,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他长孙曜来的。
兀的,一朵粉色的绢花在空中优雅划过,准确无误地擦过长孙曜衣摆下缘,轻轻落在他脚边。
花瓣微微颤动,就像是惹人脸红的女儿心事般满是娇羞。
长孙曜微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身侧的金穗穗。
金穗穗仰头看了看长孙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忽而又飞来了两朵绢花,一朵仍是落在长孙曜脚边,另一朵落在了凌释身前。
几位姑娘的大胆行径仿佛给了其他人勇气,引得众位闺秀群起效仿。有绢花的扔绢花,有香囊的扔香囊……
一时间,盛景楼中“天花乱坠”。
金穗穗看得眼花缭乱本能地往后躲了躲,恍惚间觉得有影子笼罩下来。她抬眸,见长孙曜皱了眉:“砸疼了?”
金穗穗摇摇头还未说话,就见他抬起宽长的衣袖护住她的头脸。
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能看见长孙曜衣袖下的那方小天地。脚边堆叠着各色绢花,绚烂夺目。
悦耳的娇声燕啼下,金穗穗听见长孙曜在她耳边说了句:“穗穗,咱们走。”
“嗯。”
穗穗任由他拉着自己,仓促中,她能嗅到长孙曜身上淡淡的酒香。
灯烛晃耀下,少年揽着少女,踩过一路繁花锦缎。衣袂飘飘,像两只翩跹的蝶。
许是跑得太急,金穗穗甚至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齐晅也是下意识地想上前护住自己心里的姑娘,不过……
那高挑纤细的人却是熟稔地挡在他面前,亮出腰间佩剑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护驾。”
金黍黍冷着一张脸,艳若桃李的面容凛冽如冰霜。
毕竟人员杂乱,难保混进心怀不轨之人。
清脆呵声使众人瞬间清醒,闺秀们面面相觑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人声鼎沸的盛景楼立刻冷了下来。
齐晅无奈,跟在金黍黍身后出了盛景楼。
楼中的闺秀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对金家两姐妹的艳羡。
“总算出来了。”
长孙曜一直护着穗穗到了金家马车旁。他放下衣袖,替她扶了扶歪掉的发簪。
金穗穗理着衣裙鬓发,抬头看向长孙曜学着他方才的语气脆声道:“跟你走一块儿就是麻烦,以后离你远点!”
长孙曜低头,在她面上细细看了好久都没能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阿世?”金穗穗见他愣神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长孙曜回神,正听见金黍黍的声音:“穗穗,回家了。”
“哎!”金穗穗甜甜地应了一声,向姐姐身后的齐晅、凌释二人微微一福告别。
凌释笑得温和:“路上慢些。”
金穗穗点头,情不自禁偷偷红了脸:“好,阿释哥哥也注意安全。”
说罢,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转身飞快地上了马车。
长孙曜靠在一旁,眉眼隐在树下阴影中看不清楚其中情绪。
金黍黍正要上马,忽地被齐晅拉住手腕。她纤细的眉皱起,微微侧眸看他:“还有事?”
齐晅手背青筋微起,他顿了顿又松开:“下次不要再护在我身前了。”
金黍黍抬眉,一本正经道:“这是我为人臣子的本分。”
“可我……”从未将你当做臣子看待。
齐晅薄唇紧抿,最终还是将话咽下。
金黍黍向来话少,略一抱拳,转身潇洒地上了马。
金家马车渐动,齐晅望向那月下英姿,心弦轻而易举地被她牵起。
夜风四起,掀开金穗穗的车帘。她往外看了看却没看见长孙曜的身影。
穗穗转身撩起车后的帘子,只见长孙曜仍旧站在树下,许久未动。
“阿世!”她笑呵呵地扬声唤着他的名字,“一起回家呀!”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静谧夜里显得格外软甜。
树下的人闻声动了动,长孙曜走出那片树荫,墨色的眸瞬间满是张扬笑意:“小结巴总是离不了我。”
他说着,同情地看了眼齐晅,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上马。
马蹄激起一片尘土,长孙曜扬鞭追赶。
金穗穗抿着笑等他,少年坐于马背上,身后是轮皎皎明月。
晚风吹起他的衣摆,弧度宛若熊熊燃烧的火焰。
长孙曜不费吹灰之力追上穗穗,抬手轻叩她的马车。
金穗穗仰头,马上的少年朝她咧唇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结巴,不是说要离我远点吗?”
女鹅一笑,阿世就五迷三道(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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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颗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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