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长相清隽，气质漠然，身上还有冷冷的梅花香，徽哥儿出于心虚，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谁，谁说我们跟着你！”
顾檀云挑眉：“不是跟着我？那为何走在我身后？”
“哼，分明是你走在我们前边！”
“……”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诡辩，怎么这么欠打呢。
顾檀云有些牙痒痒，不过见徽哥儿如此反应，便知道没有什么大事情，再看兄弟俩球墩似的体重，虽说不甚健康，但想必在二房那儿被照顾得很好。
她没有上赶着给人当嫂嫂的癖好，多问一句，完全是看在已经去世的许大爷的份上。
再次转身时未收敛速度，这次没一会儿，身后的小尾巴就开始“跟的”气喘如牛。
唇角不可察觉地勾了勾。
考虑到河边麻雀已经成为见人就飞的惊弓之鸟，顾檀云去了稍微远点儿的地方，已经远离许府所在巷子，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徽哥儿和沅哥儿忐忑不安，很想掉头返回。
可再看一望无际的黑黢黢天色，两个小家伙瞬间改变想法，一步不落地跟上顾檀云。
渐渐的，越走越偏，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零星几户人家。
行至一处空旷场地时，顾檀云终于停下来。
熟练地撒草籽，喂麻雀，等新一批天真傻气的麻雀吃饱断头饭，再动作果断的送它们一程。
可怜这群尚未见识过打鸟狂人的麻雀，毫无防备，噗嗤噗嗤落到了人家的草篮中。
其中一只个头格外小的麻雀似乎吓傻了，居然忘记扇动翅膀，身子刚飞到半空中就往下坠落，也是这样，竟躲过了顾檀云的石子。
顾檀云蹙了蹙眉，倒也没有太在意，而是重新捡起一颗石子，正要打出去，忽然神情一冷，目光直直看向左前方的草垛：“出来！”
夜虫鸣叫，微风和煦。
扬州城气候温和，土壤肥沃，农人地里多种水稻，割完稻谷剩下的稻秆不会浪费，晒干后或引火或做柴火烧，都是极好的东西。
因而这一片都是稻秆堆成的草垛。
那点儿细微的动静就这样淹没于春日的草木香，仿佛从未存在。
另一边，赶过来的小尾巴累得满身大汗，两个缺乏运动的小胖子，为了追人可谓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徽哥儿撅着嘴巴抱怨：“喂，你怎么走这么快啊！”
显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说没有跟踪。
顾檀云收回视线。
这么会儿的功夫，麻雀早飞走了，她拍干净手中的沙土，回过头：“没办法，我腿长。”
徽哥儿：“……”
有些不服气，但对比一下顾檀云那高高的个头，又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她是他见过长得最高的女子，只比大哥矮半个头，碧罗裙扎着腰身，两条大长腿又长又直，迈一个步子便是他的步子的三倍有余。
徽哥儿忍不住酸溜溜羡慕，如果自己以后能长得这么高就好了。
羡慕完之后，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想起自己过来的时候，顾檀云似乎一直盯着不远处的草垛，还以为是麻雀掉到里面去了，心念一动，立刻改变方向朝着草垛跑过去。
“哎呀，我好像看到有东西在动……”
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伸手拨开谷秆。
“咦？”
下一瞬，小小少年发出一声呓语。
“哥哥，哥哥，你捡到鸟了吗？”
沅哥儿着急地垫脚看，可惜长得矮，视线被哥哥挡得严严实实，连麻雀毛都看不见。
他急得脑袋冒出热汗，使劲扯着哥哥的袖子，正想要从胳肢窝里钻进去时，草垛中突然传出哼哼声。
哼哼哼，哼哼哼。
似撒娇，又似痛苦。
“哇，是小狗！”
终于，费力挤到草垛前的沅哥儿看到了真相，闹腾的不是麻雀，而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说小，也不算小了，至少不是那种奶狗，不知在哪里打过滚，黄色毛发打结缠绕，形成一个个难以解开的死结，身上还隐隐散发出臭味。
最重要的是，它的后腿被砸的血肉模糊，脑袋也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此次正滋滋地往外冒着血。
徽哥儿和沅哥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惊吓得倒退一步，那只黄狗呜咽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孩子，瘦到皮包骨头的身子不住往后蜷缩。
“别靠太近。”
顾檀云懒洋洋提醒。
早在两个孩子过来时，她就用神识探查过草垛，自然知道没有什么危险。
不过那只狗的生命虽然在流逝，但备不住会回光返照，突然给人来一口，所以她不得不出声让二人赶快回来。
徽哥儿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去拉弟弟，后者又看了一眼黄狗，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不安。
“哥哥，狗狗受伤了。”
“我看到了。”
“它会死吗？”
徽哥儿迟疑，也不敢断定。
春日夜晚的温度已经转暖，不会轻易把动物冻死，然而这条狗的情况太糟糕了，腿断了不说，伤口处更是严重发脓，隐隐可见蚂蚁爬来爬去，痒得它不停用稻秆刮蹭，因此才弄出声音被顾檀云注意到。
当然，这些六七岁的孩子不懂，徽哥儿一咬牙，下定决心般道：“我们明日拿些吃食过来给它。”
再多的却是做不了了，他们二人住在二房，那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只是客人，两个寄人篱下的客人。
黄狗呜咽一声，昂起来的脑袋渐渐放下，仿佛听懂了认命一般，贴到地上一动不动。
徽哥儿和沅哥儿莫名感到心酸。
等二人垂头丧气回来，顾檀云看了一眼爬上头顶的月亮，干脆利落地拎起篮子：“走吧。”
她还要将这些带毛麻雀做成无毛烤雀，孙大娘需要的辣椒和麻椒也得尽快研磨成粉末，不抓紧点儿，恐怕要熬到半夜。
可没想到，刚一转身身后便响起动静，原来是那只黄狗见他们要走，居然试图站起来！
显然，断掉一根腿对它影响很大，黄狗努力用剩下的三根腿支撑起身体，无奈它不仅断了腿，还很久没有吃过东西，刚站一半就狠狠地摔倒。
两个小家伙顿时担忧地“呀”了声。
倒在地上的黄狗动了动，再次尝试站起。
砰——
又摔倒了。
小家伙眼里开始氤氲泪水，觉得它大概站不起来了。
黄狗却没有放弃，摔倒一次便开始第二次，第三次……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竟让人听出了着急。
来来回回摔了七八次，突然，黄狗似乎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在几人的注视中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哎呀，狗狗跟上来了！”
沅哥儿惊喜道。
顾檀云诧异地挑了挑眉。
万物有灵，这只狗只是普通的土狗，求生意愿却比大多数人都要强烈。
她没有出手干涉，在沅哥儿紧张兮兮的目光中，默认了狗的存在。
难得的，将本来就放慢的步子，又放慢了几分。
她也想看看，这只狗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路上，沅哥儿时不时就要回头瞧一眼，看到黄狗跟上来，他很高兴，有时候黄狗掉队了，他就皱着小眉头加油：“走几步，再走几步，等到家我给你偷偷拿鸡腿吃。”
半个时辰后，熟悉的巷子出现在眼前。
无形中，三人一狗都松了口气。
顾檀云还有事要处理，临走前，她用神识给黄狗打下印记，若狗暴起伤人，这抹神识便能即刻斩杀它的生命。
留下徽哥儿和沅哥儿，不敢将狗带回家，便找了一处草丛，让黄狗先待着。
两人还从家里偷偷拿鸡腿给它吃。
“大黄，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明天我和二哥再来看你哦。”
被起名大黄的黄狗亲昵地蹭了蹭沅哥儿的手，突然动了动，不知从哪里叼出一只麻雀，然后用未受伤的腿推到两个孩子面前。
或许它是为了感谢，可徽哥儿和沅哥儿却在看到麻雀的瞬间，倏然想起某件被他们忘记的事情。
——糟糕，忘记了偷学啦！
不仅如此，顾檀云以往都会给他们留下几只麻雀，可今天的石头上却是空空如也。
“二哥，怎么办？”沅哥儿面露忧愁。
徽哥儿眉目间也是焦急，这些日子他们经常带麻雀回去，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躲起来烤着吃。
不见得有多好吃，无非是小孩子喜欢过家家般的玩乐，加之二房的饮食顿顿大鸡大肉，两个孩子吃久了很是腻歪，结果一不小心，烤麻雀的时候被堂哥发现了。
对方还威胁让他捉十只麻雀，否则就要把他们赶出家。
一想到无法向堂哥交差，两个孩子顿时苦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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