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那老虎真的是顾娘子打的？”
许廷越停下脚步，见问话的是几个杏花村的大娘，老实回答：“是啊，你们不是都看见了？”
众人笑笑，她们是看见了，但不是觉得稀奇，想打听一下细节嘛。
“许公子应该是读书人吧，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肯定比我们会讲故事！”
“对啊，许公子快给我们讲讲。”
许廷越读书多年，正儿八经的书没读几本，倒是学会了吃喝玩乐，以至于水平勉强比启蒙的儿童强一点儿。
这会儿被村民们奉承，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
清咳嗓子，大言不惭道：“实话不瞒各位，我这人最会讲故事。”
“哎哟那可好了。”
“许公子，你慢点讲，我回家把孩子带过来！”
“呵呵，不急不急。”
许廷越抚了抚衣袖，耐心等待没有来的听众。
远远看去，身姿绰约，遗世独立。
半盏茶后，新的村民聚集到树底下。
许廷越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在大娘让出来的马扎上，用一砖头做醒木拍地，然后开始深情并茂地讲述昨日场景。
—
顾檀云起来时，王家的人已经去地里干活。
外行人不懂，觉得农民种地只需播下种子，每年忙碌几个月，就能勤等着秋日收割。
实际上，为了能有个好收成，大多数人一年到头都无法停下来。
一块地，首先需要松土耕地，撒上农家施肥。
种下种子之后，还要除草捉虫，天气干旱，想办法浇水，雨水连绵，就得想法子排水。
今日王家人便是去地里除草。
院子里，几个孩子正把捉来的虫子喂鸡，五只母鸡又肥又胖，一个个精神十足，反倒是许廷越的招财大将军，不知是被吓破了胆子还是怎么着，看着病病殃殃的没精神。
喂完鸡，孩子打开栅栏进去掏鸡窝，白白的大圆蛋，足足掏出来七颗。
还是母鸡好啊。
顾檀云再一次感慨。
她想起自家的院子，前面的地方倒是也可以搭围栏养几只鸡，届时鸡蛋自给自足，就不需要出去花钱买。
不过她还要酿酒，孙大娘几人需要照看烤雀摊子，怕是都没有空闲时间。
早饭的时候，王家人扛着农具陆陆续续从地里回来。
许廷越也回来了，这厮大概偷喝了黑熊的蜂蜜，一脸荡漾。
顾檀云下意识皱眉。
那边，许廷越已经看到她，嘴角一收，不敢再笑。
虽然村民们听他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但他却不敢让顾檀云知道。
大娘们说得对，成功的女人身后离不开一个男人的默默付出，他得低调一点儿，至于自己为人的高尚，得让别人去说。
王二虎手里提着一篮子杏，饱满的黄杏，宛如一颗颗金黄色的灯笼，打一桶井水，哗啦，清洗干净。
他道：“这个季节有些晚了，山上的杏落掉不少，不过还剩一点儿，顾娘子和许公子尝尝。”
“你们这儿还种杏啊！”
“哈哈哈，许公子说笑了，不然咱们村子怎么会叫杏花村啊。”
许廷越一想也是，没有杏树哪来的杏花？他上前几步，满篮子杏香扑鼻。
亲自在其中挑了最大最圆最黄的一颗，体贴地递给顾檀云：“娘子，这个肯定甜！”
顾檀云无视讨好，无情地拿过杏子张嘴一咬。
“噗”。
一声响动，杏皮便在牙齿间破裂，里面的果肉熟的足够透，双唇含住口子轻轻一吮，流沙似的果肉就吮进了嘴里。
顾檀云微微惊讶，这杏很甜。
她两三口将杏子吃下去，而后走过去翻了翻，只见篮子中的杏都如她刚才吃过的一样。
吃起来也没有区别，甜蜜多汁，口感软糯。
她想起自己的酒水事业，白酒需要粮食，果酒需要水果。
原本她脑海中想的一直是葡萄，毕竟第一世的葡萄酒实在出名。
现今看到杏子，才遑觉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不谈葡萄眼下未必传过来，便是真的找到，价钱上恐有不适。
当即询问王二虎：“这种杏还有多少？”
王二虎挠了挠头：“啊？杏是山上的野杏，左山那一片全是呢。”
“没有主人？”
这种事情显然村长更为清楚，“没有主人，从老头子我小时候就有了，村里的老人都说是几十年前一户人家种的，不过后来那家人搬走，山上的杏就留给了村里。”
野杏都是小的，而大黄杏多为人工栽种，听到村长的话，顾檀云点了点头。
“价钱几何？”
村长连忙摆手：“哪里需要钱，这东西不值钱哩。”
向来是谁家想吃了就自个儿去山上摘点儿，即便如此每年也吃不完，大部分都便宜了鸟雀。
顾檀云却道：“我要的有点多。”
“那也用不着给钱。”
“如果我有多少要多少呢？”
村长一愣：“怎么要这么多？！”
他唯恐顾檀云吃了亏，絮絮叨叨杏子放不住，后者摇头：“没事，我用来酿酒，不会浪费。”
酿酒对杏子需求大，自然不用担心放不住的问题。
短暂的惊讶后，村长仍坚持：“您是我们杏花村的大恩人，我们白送您都嫌拿不出手哩。”
顾檀云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首先，她打虎其实存在自己的私心，并不是专门为了杏花村。
何况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利益，就需要妥善处理。
“村长先别急着拒绝，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若酒水生意做起来，我以后大概还会买你们村的杏子。”
长久的生意捆绑，比起虚无缥缈的恩情，更愿意让人相信。
“村长可以去问一下其他人的想法，到时候咱们再谈不迟。”
顾檀云说的不错，若是长久生意，村长一个人还真做不了主。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好事情。
想了想，村长干脆趁着饭后的功夫，将村子里的人都喊到村口的大榕树下，然后把顾檀云的话代为转述。
听完之后，人群瞬间喧哗起来：“村长，不能要恩人的钱啊！”
“老虎害死了五个人，虽说不是我们村的，但保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们，顾娘子替我们除了老虎，我王二皮就是再穷，也不能要这昧良心的钱！”
“没错，我也不要！”
“村长，你莫非老糊涂了？”
闻言，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说的难道我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这都是顾娘子心善，坚决要给我们钱啊！”
一句话说的村民们震惊不已，有那情绪丰富的，已经开始抹眼泪：“顾娘子是个好人。”
“顾娘子为我们着想，我们也不能占便宜，村长，你见识多，觉得多少钱合适？”
村长沉思片刻，问：“两文一斤怎么样？”
他们自家种的青菜拿去城里卖，三文钱一把，黄杏不值钱，两文钱只当赚个辛苦费。
村民们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价钱不贵不贱正合适。
事实证明，有村长领头，事情很快就得到解决。
半个时辰后，顾檀云在村长家的院子里，收到村民们送来的十大箩筐的黄杏。
挑出烂杏、过熟杏，后者最多放不过一日。
只将那种半硬不硬的好杏拾掇好。
如此净重也有一百六十斤，顾檀云荷包里装着二百两的银子，这点儿小钱就不放在眼里，爽快付了过去。
且因为没有东西盛放，干脆多加五十文将十个柳枝编的篮子一起买走。
旁的不说，杏花村编篮子的手艺很是不错。
村民们收了钱，笑得合不拢嘴。
村长家的三个孩子也跟着上山了，他们人小力气小，只背下来六斤杏子，收到了十二文钱。
顾檀云亲自交到小孩子手上。
邱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被婆婆王陈氏制止。
“几个铜板，给孩子拿着吧。”
他们王家，不至于穷到连几个孩子的钱都贪。
挑出来的熟杏太多，没有办法一天吃完，而且杏不如桃，吃多了伤脾胃。
顾檀云得知村里人的忧愁，便提意见：“可以晒成果干。”
或者罐头，不过后者需要密闭的空间或者冷冻环境才可以保存较长时间，相比起来有些麻烦。
饶是如此，村民们也很高兴，仔细将顾檀云说的晒果干的步骤记下来，他们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法子，可惜每次中途都变软变烂。
原来是需要先放在蒸锅里蒸一蒸啊！
顾檀云不其然又想起白酒。
白酒需要用粮食酿造，阳都县城中的粮食铺子斗米便卖五钱，高粱更是昂贵，以至于她们这半个月来吃的都是稍微便宜点儿的糙米。
这种米搀着陈米和未去干净的硬壳，吃起来格外剌嗓子，顾檀云很是不适应。
于是又趁此机会询问村民们卖不卖粮食。
“可以的话，我要五百斤左右，价钱按照斗米二分半钱算。”
顾檀云计算了一下所需要的粮食，酿白酒是其次，第一次酿出来的酒主要为了做敲门砖，用不了多少粮食，大部分还是留着自家吃。
她食量大，一个人便比得上三个人，如今家里又添了三张嘴，五百斤粮食勉强能吃四个月，撑到家中五亩田地收获。
村民们听完数量，一个个都高兴坏了，哪里会嫌弃麻烦？只后悔自家没有余粮，要知道他们自己去县城卖粮食，只能卖到两钱甚至一钱半！
足足多了五十个铜板呢。
这一日，顾檀云离开杏花村的时候，身后多出了两辆牛车。
没办法，她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村长说什么也要用牛车送一送。
迎着太阳光，踏着宽敞的官道，一行人赶路在晌午时返回县城。
毫无疑问，入城时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有人打死老虎的消息就传遍街巷，成为江都城又一趣事。
彼时，顾檀云已经拉着铁笼和老虎，敲响了县衙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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