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交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上了马车,闻昭中午哭了一通,待心情收拾完好,眼睛却肿成了桃子,过了好半天还觉得鼻子酸酸的。

太傅说他性情温润,其实不然。

他有许许多多的小心思,从前身份不同,身边的人对他面上多有恭敬,至于背地里如何议论,他从不真正计较,因为他知道计较无用,更是有一些奇怪的自尊心在作祟,总之没对身旁的人发作过。

他说自己不是经常哭,这话半真半假,他没在人前哭过是真的。

住进常府这几天一波三折,占了主人的屋子,用了主人的被子,吐了主人一地狼藉,然后被一场毫无预谋的眼泪冲刷掉了心底的不安。

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来势汹汹的涌上来,最终被一双手掌抚下,身体有被抽空的快感,像是重新活了一次。

常晚风轻轻敲了一下闻昭的头,“到了。”

韩立言见常晚风来了倒是不意外,他刚知道赵平霖死了,外面的人都觉得皇宫是密不透风的墙,里面的人可都是能隔着风闻味儿的,没有事能瞒到第二天。

“府上下人忙得饭都不煮了?”韩立言命人备了酒菜,笑着看常晚风。

常晚风哈哈一笑,“你把刘妈妈都送到我那了,我哪能没饭吃呢!”

等下人退去,韩立言随口问道,“晚风,你觉得当今圣上是如何一个人?”

常晚风不可察觉的顿了一下,没戳破他的有意试探,“这不是我该想的。”

二人对视片刻,常晚风把筷子放下了。

这饭真他妈难吃。

“我把赵平霖杀了,明日进宫请罪去。”

“明日……”韩立言用手摩擦着杯子,不紧不慢的说,“没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不痛快,但天子脚下生杀不是小事。”

常晚风扒了几口饭,应道,“嗯,现在就去。”

说完就要起身。

“……韩大人这话不当问。”闻昭开口声音不大。

常晚风有些意外的看着闻昭。

北安王世子从不是看似温顺的食草动物,他只是有着鄙倪众生的姿态,不屑露出自己的爪牙。闻太傅是先皇授业恩师,但闻昭只是个捡来的孩子,养到了半大年纪,若是没有常晚风,韩立言并不觉得他们二人会有说话的机会。

韩立言眯眼看着闻昭,笑了,声音却是冷了下来,“谁说不是呢!”

在闻昭这几日看来,常晚风对韩立言毫无警惕之心,只是没想到府上的管家都是北安王府上的人,血脉相承下,闻昭自然是有敏锐的天份,况且他不喜欢常晚风被明里暗里戳心窝子。

“圣上就是圣上,无论是何人,都是皇帝。”闻昭略显稚气的脸上毫无侵略性,在韩立言的目光下不闪不避。

韩立言点了点头,不思其解道,“闻公子识得大体,我倒是现在才看见,是我眼拙了,那便请公子再看看,我是如何一个人?”

“不知。”闻昭老实应着,看了眼身侧的常晚风,“我生逢乱世,得幸被太傅救了一命,大人们看的我看不到,大人们讲的我听不懂,韩大人是何人我自是不知,但我如今进了常大人府上,他若是祸从口出,免不了要牵连了我,虽然我这被弃了的命比草芥还不如,但人总是想要活下去的,没有找死的道理。”

闻昭说完便给自己斟了杯酒,看向韩立言,“是我僭越了,给韩大人赔罪。”

韩立言倒不计较,闻昭或试探或谨慎的这一番话于他而言总归不是坏事。

常晚风看闻昭杯子到了嘴边,似有察觉闻昭还要继续说些什么,不满,“你给我放下!”

韩立言正倒着酒,抬眼一看,“喝吧!”

闻昭皱了眉,韩立言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架势,他从不信一个外姓藩王毫无野心,但话已至此,也不便说更多,怕常晚风面子上挂不住,悻悻放下了杯子。

常晚风是破坏气氛的高手,一句话把闻昭壮了胆子想探个一二的心思打了个稀碎。心可真大。

一顿饭吃得不上不下,常晚风倒没真的进宫请罪,因为去传话的公公并未说赵平霖是怎么死的,大理寺的狱丞先一步放了话出去,人人都当是真的,真的假的并不重要,没人深究,也没人愿意去浑水里搅一身湿。

常晚风算计着时日,赵邙应该到了燕回山一带,一进一出,再过几日他就要启程,不需要皇上下旨,得要把赵家的人救出来,朝中武将虽多,但没张自成授意不会有人离开京中半步,调了几行军马已是极限,赵家就算想出点银子放放血,单看大理寺里面押着的那几户和死得不明不白的赵平霖,估计也都不敢动作。

这大理寺少卿的差事当了多久,他的佩剑就藏着掖着了多久,朝中没有皇帝自己的兵,韩立言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回去后的几日,闻昭都老老实实在房内呆着,常晚风不需去审大理寺的案子也清闲下来。

“你这写什么呢?”闻昭又是几日不出房门,常晚风一推门就看见书案台上厚厚的一沓纸和旁边的鬼画符。

“抄经书!”闻昭抬头看看,继续低头写写画画。

常晚风手肘支在一边,头歪了一下顺着看,“你信这个?”

“跟太傅学的!”

提起太傅,常晚风看了眼闻昭,“不高兴了?”

“不高兴什么?”闻昭把新写满的一张纸轻轻举起来吹吹,挡住大半边脸。

常晚风伸出手指把那纸往下按了下,让闻昭露出眼睛,“那日在侍郎府上,我堵了你的话?”

闻昭不说话,常晚风乐起来,把手搭在他后颈上,闻昭一愣。

“没看出来啊,璟泽还会咬人呢?”那只手边说边捏了一下。

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捏得人泛起一身小疙瘩,闻昭不自觉的缩了下脖子。

“这么喜欢抄经书,送你去出家?”

闻昭瞪了他一眼,“常大人没看出来的多着呢!”

“哟,这常大人叫的!”常晚风收回手,随意划着那纸上没干的字迹,指尖沾上了一小块墨,“璟泽与我生分了?”

闻昭也不看他,拍了下流连在纸上的手指,不冷不热的说,“我也刚认识大人没几日,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那便还是少说得好!”

常晚风想了想,这夹枪带棒的,还是笑,“你都住进了我的屋子,还不让说了?”

“那我走呗?”闻昭也支楞起手肘,学着他的样子拄在桌上。

“你别走!”常晚风站起身又故意手欠的在纸上划了一下,在上面留下一条长长的小尾巴,“我走!”

“你去哪呀常晚风?”闻昭见常晚风真的要走,一眼哀怨,“我帮着你呢,你这人听不出来?”

常晚风挑眉,吊儿郎当的笑道,“我玩儿去!”

闻昭绷着一张小脸,不重的拍了下桌面,表达不满。

“那我呢?”

常晚风看他绷不住了,再逗下去真要气着了,抬手挥了一下,“跟着我呗!”

快要入夏,天黑得逐渐变晚,常晚风带着闻昭去街上看戏耍,买果脯子点心,挑了厚厚的一摞话本,绕上好大一圈,快宵禁了才回去。

进了府上把买来的东西交代给下人,两人往里面走着,闻昭这才问,“常晚风,当今圣上是个怎样的人呢?”

常晚风脚步没停,侧了侧头,“问我?”

闻昭也看他,不然呢?

常晚风往廊子下一坐,曲起腿背靠着柱子,一脸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璟泽出人意料啊!”

那日在韩立言府上,闻昭一开口常晚风就皱了眉,不论立场,闻昭一个只为求存的身份就不该说那话,接连几日被磨着性子又哭又笑的,让他以为闻昭就该是口无遮拦才正常,一时真忘了闻昭是何身份,尤其那言语间从不闪避的眼神还透着些纯真,让他看不真切。

太傅笃定了常晚风软硬不吃,把他架在了张自成即将返京的时日上,他不深究。韩立言说太傅是怕他没那么容易就应,才这么早就将这孩子送来,现在看来,并不全然如此。

闻昭坐在廊子下的小石凳上,说道:“太傅没与我说过。”

“怎么说都是你亲兄弟,问我不合适吧?”常晚风放下一条腿伸到外面随意晃着,“等着我来找你,这几日憋坏了吧?”

“随便问问。”闻昭听这话锋不对,抬头看常晚风脸上笑意快散了,心底一沉,“那我还是不问了!”

常晚风继续说道,“那太傅都教你什么了?”

闻昭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就让他生了疑,也不知道常晚风变脸会这么快,虽然没恼,但就是跟哄着自己一下午的样子大相径庭,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心里也窜起了小火苗,“常晚风,你审我呢?”

闻昭想,真不该操这个闲心。

“哪儿敢呀!”常晚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认真看着闻昭。

闻昭自下而上看过去,“你挤兑我?”

没听到反驳的声音,闻昭更加坚定重复道,“你挤兑我!”

常晚风低头理了理袍子,扫了他一眼,“日子长着呢,以后且看着吧!”

驴唇不对马嘴。

闻昭不依不饶问,“你不信我?”

常晚风似是无奈叹了口气,“那我就当你是真的,只想在我这寻个安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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