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滚磨似的雷鸣响了半天,盆泼般的大雨浇了下来,屋内暗了下来,陆蕴微索性早早上床躺着了。
天色昏沉,海一线也不写字了,转而点着蜡烛打磨弓箭。此前他说要给陆蕴微做一张弓,如今已初具雏形。
雨敲窗户声不断,打磨弓柄的摩擦声也不断,陆蕴微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烛光隐去,雨声退去,她也往后退,退回万里之外,回到京城,阳光明媚。
那天,林茂郁说,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那年七夕他们偷偷溜出京城。
林茂郁给母亲请安时,听到下人说他家京郊那处庄子里的荷花都开了,十里荷花塘,他立马想到了陆蕴微。
他把她偷偷约出来,两人在书坊碰头,换上马车。
出了城门,早有小厮等候,林茂郁牵来一匹白马,轻轻一送,陆蕴微上马,接着,他也飞身上马,揽过她的腰,握住缰绳。
“驾——”
白马扬蹄飞奔,陆蕴微惊呼一声,马身起伏,人也跟着泛起波澜。
发髻松了,乌云扰扰,随风飘在林茂郁脸上,飘到唇边,不着痕迹的轻轻咬住,舔舐,抿了抿嘴唇。
林间小道光影疏落,白马跳跃,燕子低飞,马蹄碾过盛夏芳草,蜂蝶成群。
夏风铺面,陆蕴微畅快地笑着,身后人也笑,心跳声追逐不断,掺在盛夏蝉鸣声中,浓烈盛大。
最终,白马停在林家京郊的庄子前。
一望无边的荷花塘,荷叶接天,荷花映日。
泛舟池中,一人举着一片大荷叶遮挡炎炎烈日,挽了袖子,嬉戏笑闹。
池中红色小鱼儿游来游去,天边飘来一片厚云。
毫无征兆的,雷声炸响,大雨泼天。
船夫拼命划船,小舟穿过荷叶,摇过芙蓉,靠岸了。
上岸撑起雨伞,两人仍在荷塘边,雨打荷叶,水珠凝成一颗一颗的,叶片一歪,全都落入池塘。
一阵风起,雨伞一歪,脱手而去,掉落池中,两人具是一惊,回过神,林茂郁一笑,俯下身,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微微抖动。
陆蕴微唇上一热,脸颊微痒,雨水顺着缝隙滑落,将两人浇透。
两只落汤鸡躲进了房中,温暖干燥,一柱线香袅袅,原本清淡的香味逸散在雨天的潮湿味道之中,格外的浓烈。
林茂郁唤人送了干净衣裳:“换身衣服吧,莫要冻到了。”
陆蕴微点点头,低头解开衣带,但不知为什么,格外笨手笨脚。
房间越缩越小,她与林茂郁越靠越近,呼吸挨着呼吸。
裙带散了。
雨滴敲开荷花。
白马道中奔驰,摇摇晃晃。
檐下燕子低语,呢喃不止。
滴滴答答的雨声中也掺杂了些新的东西,淅淅沥沥,沥沥不尽。
一寸一寸,心尖眉梢。
一节一节,重峦叠嶂。
窗外绿野潮湿,屋内薄丝洇水。
风销绛烛,露浥红莲。
一呼一吸,雨气朦胧。
陆蕴微猛地睁开眼。
昏黑一片,窗外雨声没有停,但海一线不再打磨弓箭了,烛光也已熄灭。
雨在窗外,人就在几寸之外,呼吸声落在耳边。
旺盛,柔敛,在雨天,在榻上,在每一个缝隙角落,燠热黏腻,缠绵蔓延。
“海一线。”陆蕴微喑哑地轻唤一声。
“嗯?迢迢。”
“抱住我。”陆蕴微轻声说。
一阵窸窸窣窣,海一线照做了,正如他往常那样,揽住小小人儿。
“不够,”陆蕴微说,“还不够。”
“你怎么了,迢迢,你身上很热。”
急促的呼吸,寸寸升温的肌肤,疯狂跳动的心脏。陆蕴微说:“再抱紧一点。”
海一线搂得更紧了,温声问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不舒服?”
过了好久,陆蕴微才小声“嗯”了一声,咬着嘴唇,忍着,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动静。
“我给你倒杯水。”海一线要起来点灯。
“别松开我。”陆蕴微拉住了他。
“好。”海一线重新躺下,抱住她,过了一会儿,他说,“迢迢,你不觉得热吗?”
夏天的夜晚,即便是雨夜,仍旧浓稠,潮热,一身汗水。
“热。”陆蕴微小声回答,“但也有点冷。”
“不舒服吗?”海一线摸她的额头,却愕然摸到了她满脸的泪水。
“嗯,不舒服。” 她蜷缩着,贪恋着,忍受着,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雨打残荷,一点一点变冷。
“哪里不舒服?头晕,还是肚子难受?”
“全身都不好,不要松开我,不要松开我就好了。”她喃喃低语,恳求一般,好似在请求洪水之中身下唯一浮木不要漂走。
“好,我不会松开。”
他紧紧抱住她,她咬住嘴唇,无声地颤抖,他安抚,慈爱,给予无限的包容。
很久之后,雨停云散。
陆蕴微沉沉睡去,呼吸平稳而悠长。
借着月光,海一线撩去粘在她脸颊的一抹乌发,小心翼翼触摸沾着泪珠的眼睫。
真奇怪,那浅浅的眼窝,总是泪水涟涟的眼睛,还有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都让他怜惜,让他心软到滴水,想要将她藏进最柔软的腹部,藏入脏器之中,裹在静谧温暖的血与水中,小心翼翼的,不容外界的一丝风尘一丝喧嚣。
真奇怪,分明是他最可怜的猎物,却总是流露出这样令人怜惜的姿态,叫他也跟着掉入陷阱。
*风销绛烛,露浥红莲……——周邦彦《解语花·风销绛烛》
[三花猫头]下一章6号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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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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