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石壁后面赶,还未走近,便见得地上一片凌乱马蹄印,听得兵器叮叮当当碰撞声和人马喧沸声。
接着石壁后跑出一人,有些面熟,是运粮队的,此人快马加鞭往西方去,路过时冲两人喊:“你们两个,先躲起来。”
“出什么事了?”陆蕴微问,然而那人已驾马走远,只留一缕烟尘。
北地敌军暗中在此附近聚集,见天色有异,风暴将起,四处寻找岩壁庇护,偏巧跟鹿英叶他们这支运粮队碰上了,短兵相接。
不等陆蕴微和海一线靠近,很快有人发现了尚未回过神的他们,提刀追袭。
两人发足狂奔,慌不择路,风沙越来越大,追兵不见了,视线渐渐模糊,目光所见不过周围一寸。
“迢迢,别走散了!”海一线在狂沙中竭力呼喊,牢牢抓住陆蕴微的手,紧紧扣住。
沙尘与风暴越来越大,两人几乎动不了,纯是被风吹来吹去,沙子拍到脸上,完全睁不开眼,看不见彼此,唯能感受到对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温热的,汗津津的,不能松开的。
两人就随着风沙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找到一处岩石做掩体,瘫倒在地,望着狼狈不堪的对方,咧嘴一笑,吃了一嘴沙子,只好倚在石头上,老老实实等风暴停歇,拉着彼此的手却不敢松开,不留缝隙。
陆蕴微往海一线身侧挪了挪,悄悄将脑袋倚上他的肩头,闭上眼睛,狂风肆虐,天地变色,小小一方天地,唯余二人。
风暴停止时,天上只剩一轮明月,清光皎皎,两人默默坐在岩石上,四望茫茫。
“风停了……”陆蕴微轻声道,“不知道鹿二哥和大家怎么样了,会不会——”
她止住话头,悄声对自己说也是对海一线说:“要往好处想。”
“是呀,要往好处想,”海一线温声道,“不过现在这么晚了,明天再想吧。”
“可是明天怎么办呀?”陆蕴微看着星星分辨方向,“风从东南吹过来的,我们大概是被刮到西北方向了,但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呢?”
陆蕴微一点一点蜷缩起来,他们不知道身处何处,茫茫沙海里没有熟悉路线的人引路,恐怕走不出去。
要往好处想,风沙往西北吹,他们本来就是往西北方向走,说不定被风沙推着走,反而离目的地更近了呢。
海一线拍了拍陆蕴微后背,温声道:“明天再说,风停了,安安静静的,先好好睡一觉吧。”
“嗯,明天再说。”陆蕴微闭上眼睛,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缩进海一线怀里。
明天……陆蕴微昏昏沉沉地想,明天往哪儿走?断臂残肢,折戟沉沙……二哥还活着吗?
浩瀚无垠的夜空,无边无际的荒原,芸芸众生夹在中间,异常渺小,渺小到陆蕴微几乎都找不到自己。
明天……她还能找到二哥吗?
陆蕴微睡不着。
天上月似圆盘,光洁一片,掩盖了白日的黄沙遍野尸骨嶙峋,四下里银纱缥缈,似真似幻。
“海一线?”陆蕴微轻轻唤了一声。
“嗯?”
“我在想……如果我找不到二哥怎么办?”
她坐起身,头一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她找不到二哥陆应烨怎么办?此前她只一昧的寻找,好像忘了想找不到怎么办,此前她总觉得能找到,到如今,她幽幽一叹,好像不太相信了。
她该怎么办呢?她早就流离失所,无处可去了。
海一线也坐起来,想了好久,才回答道:“那你就跟我回家吧。”
海一线声音很轻,落在寂静夜色中,一阵风似得飘过。
陆蕴微一怔,侧身望向他,他那双浓墨重彩的眉眼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继续温声说:“或者不回家,你想去哪儿都行,我们养两只羊,四五只鸡,再加一只小狗和一只小猫,白天我们上山去放羊,晚上回家,就喂喂鸡,摸摸小猫小狗,等有了钱,我们就买一块地,种粮食种庄稼。”
陆蕴微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忽然间酸酸的,她小声道:“可我不懂怎么种庄稼。”
海一线轻声笑了:“那没关系呀,我知道怎么干就好了,你不用去田里,你可以呆在家里,继续帮大家写书信就很好。”
“这样好像也不错。”陆蕴微喃喃道,“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傍晚炊烟袅袅,她站在门口,等着踏着夕阳回家的海一线,等着他回家。
回家。
家。
海一线又问:“这一路上你最喜欢哪儿?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最喜欢……”陆蕴微脑海中画面交织,林府阶前正走下马车的林夫人,商队中并驾齐驱的顾显纪彰,摩挲袖间刺绣的鹿英叶……不对不对……屋梁下,热气腾腾的水滴在她的发间,一双手柔软温暖,是四婶周春花……
从京城昏暗不见日月的牢房,到如今宽广不见苍生的荒漠,从雪落满山到草长莺飞挽弓如满月,从夏夜虫鸣到如今秋风起雁南飞,一路万里……
陆蕴微望着海一线,失神道:“最喜欢你家。”
黄泥茅草屋,她一睁开眼,有人坐在床边,手心温热,试她额上温度。
话音落下,海一线愣在当场,有什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容他思考,熔断一切,措手不及。
陆蕴微伸手,揽住他的腰,柔软的双手,细细的臂膀,缠绕收紧,她埋进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砰砰乱跳。
半晌,海一线僵硬地抓住了陆蕴微的肩膀,推开她,她轻轻浅浅的目光落在他的鼻梁上,他嗓间一紧,哑声道:“迢迢……”
下一刻,陆蕴微挣开他推远的手,再度俯身,抱住他。
“唔——”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咬在他脖颈,咬在他起伏滚动的喉结上。
好渴。
有一个远比迷路还要严重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他们没有水了,一切都发生地太过仓促了,他们全部的行囊都在失散的运粮队里。
好渴。
干涸的唇瓣仍然柔软,小小的舌尖探进来,纠缠不休,吮吸不止,相濡以沫。
好冷。
他们没有火折子,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漫漫沙地中什么也没有,更深露重,衣服却一件一件褪走,消失不见。
什么也不剩,刚出生一般,脆弱赤诚。
好冷。
只好缠绕彼此,**坦荡,贴近,密不可分,不容间隙,摄取着彼此肌肤余温,沉溺,沉沦。
心跳交织,夜风浓郁粘稠,一切燥热不安,无处释放。
好热。
“我告诉你怎么办,”陆蕴微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直都不知道呢。”
漫天群星降落下来,吟唱歌谣,重重叠叠,他吻住其中一星,缥缈破碎的歌谣声藏进他喉咙里,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月亮一颤一颤的,他伸手去够,月亮停在手心,一分为二,化为两瓣,摇晃不止,圆月中心散开一圈圈涟漪。
天地碰撞摇曳,夜风浅吟低唱,月光决堤。
皮肤一层一层褪去,肌肉一块一块痉挛,五脏六腑在燃烧,骨骼轰然倒塌,散落一地,月色下莹莹如玉。
他抬手抹去莹莹如玉的水痕,潮湿温热。
她反手扣住他,指尖相扣,额心相抵,发丝缠绕。
天幕中一颗又一颗的眼睛闪烁,垂眸注视,荒野上砂砾震颤滚动,随着风声传递喧嚣。
而他们,唯有彼此,唯余彼此,只好一次又一次,竭尽所有,沉沦彼此,共渡长夜。
总是锁,删掉部分内容,修改了一些的描写,emmm,就那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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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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