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月了,宋珩还是会梦到以前的事。
上辈子的宋珩好像就是来这世间随意走了一遭,然后又急匆匆的离开,给世人留下的只有往后数百年的回忆,追溯。
上辈子宋珩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夏都人人称颂的小神童了。
后来的他,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只要愿意学,很快就能上手。
父亲是夏朝开国大将,后又被赐封为一等忠勇侯,母亲是夏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如此身世,如此天资,宋珩自然而然就成了所有人都艳羡的人物。
他就像是一个传奇一般。
毕竟这样的人,就像是上天把能给的都毫不吝啬的给了他。
而整个夏都无人不知镇国将军府的小侯爷,就连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个绝世的少年。
但是就在宋珩恣意人间,风光无限的时候,突然遭遇了一场于他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的事。
十六岁那一年生辰,本来前一日还打马游街的少年郎,却在第二天一早突然一病不起,府中的医者来了一拨又送走一拨,但是却查不出任何问题。
而本来健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再后来,母亲无端横死家中,父亲被弹劾,旦夕之间,曾经无限风光的镇国公被斩杀于宫门口。尸身都无人收敛。
而彼时宋珩仅仅十八岁,好像他所有的好运都在十六岁那一年消弭殆尽。
初识还是惊艳世间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却是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废人。
一时之间再提起宋珩,所有人都只是摇摇头,沉默不语。
只剩一片唏嘘。
镇国公府一日之间破败,抄家,所有家奴都被发配充军。只留曾经的天之骄子缠绵病榻,无人问津。
......
就这样,一晃九年便过去了。
梦中,宋珩恍惚想起,其实上辈子在他病后,他的灵魂就像是被困守在那一处曾经辉煌璀璨的宅邸中。
惶惶不可终日。
他有时候会自嘲,有时候也会自省。
自嘲自己少时曾扬言要仗剑四方,除暴安良,此时却连简单的自理能力也没有。
自省时又会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瘫了?他的脑子还在,他还是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他还是能做那个惊才绝艳的宋小侯爷。
可是后来,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侯府破败。
他又想要追随着母亲,追随着父亲一并去了吧。
他绝食过,他也用纱帘勒过自己的脖子。
但是最后都失败了。
倒不是他下不了狠手,只是每一次动手的时候云栈都会及时出现,冷着脸制止他。
后来时间长了,这个倒像是变成了一种两人之间的“游戏”。
可是最后,他如愿的被利剑扎破心脏,他却一丝快乐也无。
利剑穿心。
只是,那把剑是穿透少年的心脏然后才刺入了宋珩的心脏。
一把剑把两个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好像两人从没像今日这般亲近过,就像是他把云栈从后抱在怀中一样。
恍惚间,宋珩突然想到以前云栈冷着脸好像是说过:“你不能死在我的面前。”
所以,他倒是先一步挡在自己面前了是吗?
傻子。
宋珩觉得心脏很疼,但是不是因为利剑穿心的疼,而是因为怀里的少年慢慢失去神采的双眸而疼。
那个永远都冷着脸的少年,这个时候却突然冲着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真该让他多笑笑,总是气他干什么呢?
可是如今,也没机会了,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云栈失去气息。
他应该是要恨的。宋珩想着。即使曾经很多人都让自己不要恨。但是这一刻,宋珩是恨的。
恨那些人不仅仅把自己踩在了脚底,还把这世间最后一道属于他的星光也带走了。
不过下一刻,他又释然了,苟活了这些年,最后在死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他,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云栈,其实我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宋珩笑了笑,伸手紧紧环住了云栈的身子,这才发现少年瘦的吓人。
没忍住眼眶一热。
记忆飘飞,有一次他情绪失控,无端暴怒,把少年送来的一碟馒头全扔在了地上。
后来,少年冷着脸又送来一碟新的。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包子。
而透过窗户,瘦弱的少年坐在石阶上默默的咬着那沾了土的馒头。
“我知道你其实怕黑,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去陪你。”
低头把头轻轻搁在少年的肩膀上,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抬眼看看看周围那些狰狞的面孔,宋珩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眼。笑着抱紧怀里的人,宋珩慢慢闭上了眼睛......
......
梦境转换。
宋珩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第一次,啊,准确的说是第二次见到云栈的时候。
当年镇国公府一日之间被抄家灭门,独独皇帝“开恩”,留下了当时已经全身瘫痪的宋珩,所以当全府上下被推出去处死的时候,宋珩却只能躺在床上,盯着眼睛上方的床幔发呆。
不知那样过了几日,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国公府的角落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那时,他虚弱的连自杀的力气也无。
就在宋珩以为自己最后可能会被活活饿死的时候,他眼睛上方出现了一张脸,有点熟悉。
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但是此时看着却是眼窝深陷,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休息的样子。
脸上还有一块块青紫,嘴唇裂开了一道一道的口子。看着比自己这个饿了好几天的人还惨烈。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还是吸引了宋珩,少年即使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眼睛依然干净,既没有看到宋珩现状后的嗤笑,也没有对自己所处环境的不满。
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宋珩。像是确认宋珩是谁一样。
后来的后来,宋珩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多年前在路上随手救下来的一个小傻子,当时已是深冬,路上积雪很深,他不愿坐轿撵,也没法子骑马。便裹着一身娘亲缝制的崭新的袍子,慢慢的走着回去。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回府都要路过一条巷口,可是此时巷口边却有个奇怪的雪堆。
因为那个雪堆里漏出了一个头,看着也就是个小少年,明明已经快冻僵了,他却一声不吭的把自己埋在雪堆里。
见宋珩看过来,也直直的和他对视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宋珩看着他冻得青紫的脸觉得奇怪,就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埋进雪堆里,这样的数九寒天会冻死的。
可是少年却回答说他答应了别人要在这里当一天的雪人,然后得到了一块肉饼作为奖励,肉饼他已经吃了,所以他得做一天的雪人去兑现承诺。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可是你会死。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呆在雪堆里。
后来,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少年,直到子时过后,少年才动了动,想要从雪堆里爬出来,但是却早已冻伤了身体,歪歪扭扭努力了半天,却是撑不过去晕倒了。
最终是宋珩把晕过去的少年带回了国公府,让老管家找来大夫调养了半月才捡回来一条命,之后他也就慢慢遗忘了这个人。
好像是留在了府里充当打杂的小厮,他也就只见过少年两三面。每次少年都会很认真的看自己,好像要记住自己的样子一样。很认真的看着。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看着他的时候不像其他人眼中的羡慕,喜爱或者其他,少年的看就只是看着自己而已,他觉得奇怪,虽然没有到不舒服那种地步,但是被人这样看着实在太奇怪了。所以他就尽可能的躲着少年。他觉得他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
后来,便是自己患病,家中一日不如一日。
再然后,家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
总之再见到少年的时候。宋珩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那双眼睛丝毫未变。
纯洁清澈。
宋珩看着少年的样子,心想他怕是认不出自己了吧,毕竟自己现在应该是形容枯槁,甚至是满身污秽,多日无人帮忙清理,他有时候都怀疑这间屋子都是污秽的味道,不知道少年怎么忍受的。
少年盯着自己看了很久,最后好像确认了什么,嘴里蹦出来两个字节:“公子。”
他看自己的眼神还是没有什么明显情绪。不过喊完公子之后,他看见少年咧咧嘴角,像是要对他笑笑,但估计是嘴角的疼痛阻止了他,少年没有笑出来,导致面部出现了奇怪的扭曲。
然后他看少年的脸从上方消失,但是他知道人没有走。就在自己不远处,因为他的耳边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少年的脸再次出现在了眼睛上方,然后他嘴边挨上了一个冷硬的东西,那个触感应该是瓷碗,他动了动眼珠,看到了的也的确是瓷碗。
看着宋珩不张嘴。少年小声的开口说:“乖,这是我打来的水,你快喝。”就像是哄小孩似的,宋珩心中想笑,但还是依言张开了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哪怕这是鸩毒,又有什么关系?
甘甜的水被灌进口中,缓解了胸腔的干涩,然后少年放下碗,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后嘴边又被塞了一块馅饼。
可能是看他不方便吞咽,少年犹豫了一会,就一点点掰碎了喂着他。
全程没有再说过话。
然后等吃完饼,少年又忙活了一阵,然后他被少年抱起来,其实只能说是拖起来,他身量高于少年不少,就算是如今可谓是“瘦骨如柴”,但是对于同样瘦弱的少年来说仍然有很大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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