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司入职第一天,李梦既好奇工作内容,同时又对如何与新同事相处惴惴不安。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此刻她独自一人占用诺大办公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送来翻译的稿件皆与人工智能相关,搞定专业术语,其余的都不在话下。
其实对她本人来说,这样独自办公的体验是头一次,也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不用时刻伪装,轻松自在的自己效率更高,心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愉悦。她不禁羡慕起公司其他员工,好奇大家都是在如此人性化的环境中办公的吗?
她并不清楚自己隶属何部门,直属上司是谁,平级的同事有几人,唯一需要完成的任务便是定时发来的翻译稿件。这样“与世隔绝”的办公操作虽然很符合她个人的秉性气质,又似乎有些过于冷冰冰。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模式的确高效。
不仅办公时间周身无人,就连午休就餐也碰不到人影。楼道、卫生间、电梯,无论何时她去这些地方从来没碰到过个活物,就连初次为她引路的侍者将她安置妥当后也功成身退,消失无踪。大家到底都躲哪去了?她脑中充斥的无数问号无人可以解答。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周,李梦都怀疑自己还会不会说话,虽然平时她也不常开口。工作是一如既往的稿件翻译,送上去的译文也从未收到反馈,没有需要纠正或完善的地方。难道她的翻译水平竟如此之高?还是对方无一例外照单全收?这种感觉简直就像置身流水线的工人,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她不禁思索后半生是否要如此渡过。
虽然生性淡泊,但长久呆在如此静谧之地,反而让她探究的**如野草般逐渐冒头。也想过联系施弦,但如今两人大概率是上下级关系,私下联络似乎不太好,也就作罢。
周五这天下午,李梦本以为会如往常一般正常下班,不料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着实令她吓了一跳,心也跟着揪起来。要知道这建筑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如今突然出了响,谁知道是不是哪里来的游魂?
“请进。”李梦尽量稳住声线。
门被从外缓缓推开,李梦好奇望过去,想知道来人是谁。看清来人后,本来已够警惕的双眼居然还能睁得更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想着要避嫌的施弦。
李梦瞪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施弦语气淡定。
跟上司一起吃饭?不好吧?李梦纠结。
“不愿意?”
李梦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哪敢?况且一肚子问题,正好逮住机会问个清楚。
“那走吧。”施弦说完便自顾自出了门。
离下班还有段时间,既然是上司发话,李梦也不再纠结,利索收拾好提包,拎起就走。
出了门,施弦等在不远处,并未走远,李梦快步并上。两人缓缓穿过通道。
李梦潜意识仍然担忧让人撞见不好,又忆起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况且有他在侧,闲杂人等怕是更避之不及,随即放下心来。
果然一路到餐厅,也没碰见什么人。
虽与员工餐厅在同处,施弦带她到的地方却别有洞天。李梦从来不知道餐厅上空还有如此俯瞰全场的所在。
此刻两人对坐,服务员呈上的菜品精致,分量也足。施弦无言拿起筷子进食。李梦也依样学样吃起来。怎么形容呢?好吃都是其次,关键是入口即可想象食材的洁净鲜美,味道还令人浑身妥帖舒畅。果然不一般。
“工作还适应吗?”施弦突然出声。
李梦险些一噎,慌忙将食物吞下,回道,“还行。”
施弦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倒勾起了李梦的兴头,想着趁此机会一问究竟,不然还不知道下次机会是什么时候。
“那个……”李梦措辞,施弦抬头看她,“你是我的直属领导吗?还是……”
“如果你想,是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是什么回答?李梦接下去的问题被生生打断。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向你汇报吗?”
“如果你想,可以。”
李梦真是要被噎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咱们部门有其他同事吗?我都没见过……”
“没有。”
“没有?”
“嗯。”
他不是开玩笑吧?施弦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通常翻译公司都会按语种划分成不同部门,还有从低到高的层层晋升制度,众人共同统筹协作完成各项任务。完美作为业界的翻译新秀,李梦本能以为公司架构应该大差不差,没成想……难道诺大的翻译部就他这个领导带她这么个小兵?简直不敢想象!
“还有什么想问的?”看出她的疑惑,施弦放下筷子,来者不惧。
“公司是怎么运作的?”她倒要看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跟一般公司差不多,只是节省了人力。”
这也太省了!把她省掉都不足为奇,李梦不禁怀疑起自己被聘用的意图。
“为什么让我入职?”
“你觉得呢?”
“不知道。”废话,知道还问!“应该不只是翻译这么简单吧。”李梦对此已确定。
“如果是呢?”施弦挑眉。
李梦被反将一军,如果是呢?她会离开吗?还是留下?
“为什么?”知道可能不会得到答案,李梦还是直白地发问,希望对方能堂堂正正回答。
“别紧张,”看她已全身戒备,施弦安慰,“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
见她穷追不舍,施弦决定透露一点。“这么说吧,跟你身边人有关。”
身边人?他是指……孟里?李梦蹙眉,跟他有什么关系?照她的理解,外人应该将孟里单纯当成她的男友,而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细想上次聚会上两人发生肢体冲突确实有些蹊跷,可……难道他们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牵扯?
从她表情施弦能清楚看到此刻她脑中思绪万千,然而却并不准备放过她。
“人工智能男友的体验如何?”
闻言李梦目瞪口呆,原来他真的知道!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施弦继续,“人类异性无法提供的情感和陪伴,是否令你满意?”
“你会愿意和他相伴一生吗?即使他只是具冷冰冰的躯壳。”施弦紧紧盯着她。
重磅问题接连在李梦脑中炸开?他怎么知道?是他派来的吗?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连串的猝不及防让李梦警惕升级,一股圈套的味道令她浑身汗毛直竖。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摊牌。
幕布被拉开一角,真相仿佛昭然若揭。
李梦记不清共餐是如何结束的,也无意识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到家的。施弦抛出的信息太过震撼,完全占据了她的思绪,以至于外界诸事只能凭直觉条件反射去应付。
然而在成功引起她的混乱后,施弦却并不进一步动作,也不急于求得她的反应,反而轻松地将她放过,仿佛此刻目的已然达到,后续效果即将一一应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令李梦很不好受。
“你会愿意和他相伴一生吗?即使他只是具冷冰冰的躯壳。”施弦的提问不断在脑海中回旋。
抵达门口,李梦机械地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入内。
闻声孟里从厨房赶来迎接,满脸笑意,身上还围着碎花围裙,满满的人夫感。
直到看到他的那一刻,方才的问题才具像化因而更加迫切。她真的能分清这种陪伴的真假吗?因而毫无负担地放纵自己沉沦其中?
“晚饭马上好了。”孟里一如既往无微不至,隐含期待。
“我吃过了。”李梦径自走向卧室,她现在急需一个人呆着。
察觉她的情绪,孟里在身后尾随,“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如今就连这种正常的关怀话语都能刺激她的神经,她忍不住怀疑这些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随即又不自觉厌恶起来。她真想他不要对自己这么好!人类这该死的劣根性!
李梦尽量控制自己的怒气与厌恶,不发一言进了卧室,将门在他面前关上。她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通常对于令自己情绪失控、状态恶劣的事情,她会有以下几种处理方式:
一、一刀两断。对于不值得的烂人烂事,果断抽离,不做纠缠。
二、理清思路。从头到尾将每个细节都咂摸清楚,随后再作出决定。
三、躺平摆烂。提不起精神或不知如何应对的话就先放着,交给时间解决。
显然她和孟里还没到一刀两断的地步,相处如此长时间也算是她不自觉地采取了躺平摆烂的处理吧。直到今天被施弦将问题摆在台面上,才迫使她正视起两人的关系,因而理清思路就显得尤为急切。
幸好眼下是周末两天假期,不用公司家里两头应付,好歹有喘口气的时间。
李梦幽魂般换上睡衣、卸妆,随后将自己扔在床上,眼睛盯着头顶的雪白墙壁,却无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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