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外省访问客户团将抵达，公司特意在周末为客户安排了接风宴和当地游览，办公室的一众人等例行作陪。和所有打工人一样，李梦痛恨自己的私人时间被占用，但也无他法可想。
不知是因为女性天生对细节的敏感，还是她本人性格的细致负责，李梦对办公室的繁琐工作其实很是得手，甚至有些天赋，尽管她自己不想承认。什么麻烦的工作到了她手里都能缕得顺顺当当，所以她应该是很适合这个职位的，坚持下去也应该会有所作为。
但李梦却不想一直如此。几年的工作经历已经完全消磨了她对这个职位的热情和期待，而极度怕麻烦的她又很是厌烦被搅入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所以可预想在这个职位上不会有更多的上升空间。最主要的是，这份工作她做的不开心。
李梦不是个物质的人，或许还很幼稚天真。在她的评判标准里，自己开心是最重要的，钱不钱的无所谓，饿不死就好。所以她宁愿去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那种能让自己满腔热情、满身力气投入，不计得失、不求回报、不竭动力的那种，那样才有意思、有意义、不枉此生。只是目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临近毕业时，李梦曾对工作挑挑拣拣，久未觅得，同学劝她要骑驴找马。当时她并不懂那句话的含义，现在想来可能是说，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更有判断力，所以一定不要白白站在原地等待，虚度光阴。
可和对待感情一样，对工作李梦也是宁缺毋滥，极度的完美主义，如果不合适，那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只是最终，她还是向现实妥协了，毕竟还是要吃饭不是。工作妥协了，在感情上她希望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三年的办公室工作既是她的营生，也让她有了很多感悟和成长，此中也稍稍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当初的宁缺毋滥说不好听就是不成熟，好在生活的磨练让她更实际了，但也还不至于到完全躺平的程度，年轻时的热血还隐约存在，等待时机复活。虽然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不喜欢目前的工作。
说到底，办公室的工作是服务性的。任何行业的办公室都是辅助部门，目的在于为公司的主营业务做好后勤保障。而李梦偏偏有着充当主力的野心，可能是她的服务意识太差，或者自我意识太强。在成全别人和自己成长中，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虽然她也能心平气和地做到前者。
极度的责任心让她日复一日耐心细致地为他人安排行程、订酒店机票、报销票据，关注别人的体验感，并尽量不去深想这些工作可能具有的价值和意义。也许她潜意识害怕或已经知道这是经不起挖掘和深思的。表面装作不在意，实际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束缚已经日积月累快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活得像她这样累。
这种不甘妥协于现实，又不得不妥协于现实，加之经常涌起的叛逆想法令李梦陷入无休止的精神内耗，不知道何时何地才是终点。而那时的她不知道，这是成长必须要经历的隐忍、磨砺和蜕变。
工作空闲，思绪游移间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中介”，李梦慌忙跑到没人的会议室，小声接通。
“喂？你那个房子下周到期，还租不租？”话筒那边传来漫不经心的催促声。
最近过的太不寻常，她倒把这事给忘了，好险差点就要流落街头。想起之前续租要加五百的消息，“能不能便宜点？”李梦商量。
“已经最低了，你去问问，都不止这个价。”
李梦翻了个白眼，这是看她好欺负吧，嘴上却应付，“我再想想”。
“行吧。得快点。不租过两天我带人去看房。”
挂断电话，李梦无语，果然一得意就会被现实狠狠踹醒。可笑她前一刻还在无意义的内耗，简直罪过。
得知李梦低血糖，这些天他变着花样做了好些补气血的菜。当然，作为工薪阶层大补是不可能了，但牛奶、鸡蛋、猪肝之类的都被他变着花样端上餐桌。
李梦对自己的身体倒没那么重视，他做什么就吃什么，也不挑食。至于有没有效果，也管不了那么多，别动不动就整突然失明这出就行了。
心里压着找房子的事，李梦情绪不高，晚饭后缩在沙发里搜租房信息。
每年房子到期是她最头疼又害怕的事。工作三年她已经连续搬了三次，为了找稍微便宜点的房子，一次比一次离市区远，通勤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也是她所谓无意义工作的一部分。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将近四个小时，不是浪费生命是什么？可怜的打工人真伤不起啊。
抱怨归抱怨，还是要勇敢面对。李梦将所有租房App都下载了，挨个查找合适的房子，相信黄天不负苦心人！……但愿吧。
他乖巧地在水池旁默默洗碗，并不打搅她。而她沉浸在搜房中，也没注意他。
虽然每年都预计会长房租，但一两百打住总可以吧，五百就太夸张了！不想让中介太嚣张，李梦不信附近没有便宜的房子。但一通刷下来，情况果然不乐观。更何况李梦不习惯跟别人合租，这也是她纯i人的一面，更增加了筛选房子的难度，缩小了选择范围。而余下寥寥无几的选择房租都高得离谱，她根本负担不起。以她的工资，交了房租难道去喝西北风？李梦苦恼，要不就答应了中介的条件，但又实在不甘心。
洗完碗，他默默坐到李梦身旁，安静陪伴。李梦纠结哪个选择更好，并未留意他已看她许久。
“我的妈呀！到底怎么办！”李梦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抱怨。才说出口就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看向他。
“怎么了？”他柔声问。
李梦觉得自己是对他越来越熟悉了，才会变得如此没有防备。而他也已经比任何人都看到了更多更真实的她，就是此刻像孩子这般幼稚又无助的一面。
“没事。”李梦坐直了些，不准备进一步崩溃。
“没关系，说不定我能帮忙。”他建议。
李梦犹豫，她一向习惯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对主动求助和依赖别人的感觉很不习惯，更何况对方还不算是“人”。但似乎说了也没什么损失……
他耐心等待。
“没什么……”李梦终于开口，“就是……今天接到中介电话，房子下周到期，问我还租不租。上次他发消息说续租要涨五百租金，我觉得太贵了就说要考虑……”
一旦话匣子打开，李梦根本止不住。看来是积怨已久，怪不得是人都需要一个倾诉空间，难道这就是情绪价值？李梦潜意识知道自己不应该将负面情绪发泄在他身上，但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滔滔不绝。
“……然后我刚搜了附近合适的房子，简直了，又少又贵，条件还不好，就这我也租不起。实在不行只能答应他了，但好郁闷啊啊啊！”李梦忍不住发泄。
他耐心听着，任她抱怨。
发泄一通后，李梦泄了劲，瘫靠在沙发上看向他。
他温柔地看着她，丝毫不觉她的抱怨有何不妥。李梦暗自羡慕他的情绪稳定，但他有情绪吗？值得怀疑。
“是不是摊上我这么个……人，挺无语的。”李梦想说她这个穷人，但没好意思说出口，所以省略了一点。
他摇头，“没有。”
“那你觉得怎么办？”李梦问道，没期待他有靠谱的答案。
他却一板一眼说起来，“据我评估，目前的房子潮湿阴暗，不适宜长期居住，周边环境不安全，交通不便，离你公司又远。所以，可以考虑搬家。”
赵梦没想到他还真有主意。虽然揭人痛处，但也算说到点上了。
随后他递过来一沓厚厚的资料，李梦狐疑接过，居然是租房方案。
他介绍，“这是我根据你的偏好，整理的选项。”
李梦细细翻看，里面提供了从市面可查的租房选项、户型、楼层、朝向、押金、租金、付款方式、通勤距离、交通状况、周边设施，到不可查的租户构成、中介信用、房东人品等详尽信息，令她惊掉下巴。
“我的天呐！”李梦感叹。
他被她的表情逗笑，絮絮叨叨细节，“你不喜欢合租，那我们可以选一个像现在这样带厨卫的一居室，最好朝南有阳光，楼层中等就好，押一付一或押一付三，稍微离公司近点……”
李梦双眼发亮突然兴奋地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太厉害了！这下可不用愁了。”
他被她突然的动作一惊，随即回抱她，被她的情绪感染。
回过神来，李梦发现自己居然做出了如此主动的行为，身体立马僵住，脸颊绯红，尴尬地移到一旁，重新拿起资料翻看。全程不敢看他，知道他热切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没想到除了看病，你还有这个功能。呵呵。”李梦调侃，没话找话。
“是吧。”他应答。
“这么多数据你从哪找的？大数据？”李梦好奇。
“从网上找的。”他淡定回答。
“你居然会上网！”转念一想，他是智能机器人，上网可能比自己还玩得溜。“这下你可算派上大用处了，说不定造你的人跟房地产有关呢。”李梦猜测。
他附和，“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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