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的病虽然好了很多，但眼角和鼻尖还是透着点红，感冒还没彻底好。
顾厌趴在桌子睡觉，楚郁小心的起身绕着出了教室。
厕所里。
周煜刚站起来提好裤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他抬眼望去，正好对上了另一个人的眼睛。
学校厕所里有隔间，但隔间的门只到他们这般年纪的男生的胸口位置，站起来的时候是可以看见对面的。
隔间外楚郁懒懒的背靠着墙正看着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干什么？变态啊？！”
楚郁并不急着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对他轻轻一笑，只是这次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周煜一哆嗦，从心底生出点点寒意来，恰巧此时这里人还少。
两个人，明明都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孩子，可这样面对面一对比却又大有不同。
“是你吧。”楚郁说道，他锁骨下的伤贴了创可贴，被掩盖在衣服下，已经开始慢慢结痂。
“你别血口喷人，我好端端的干嘛找人要挟你？！”周煜脑子一热，就开始辩解。
下一刻，他就看到楚郁那张漂亮的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容，他这才意识到，他居然就这么不打自招了。
“周子禾，出生于风城，今年四十七岁，十二月的生日，目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人事部经理，续弦钱然然，有一个独子，但是嘛，人一有钱就容易贪……”楚郁慢条斯理的说着，嘴角上扬，声音却平静冷漠到听不出一丝起伏。
周煜没等听完脸色就一变，油光满面的大圆脸上满是惊愕，他急急的打断:“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家？！”
楚郁停了一会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接着又冷静的说道:
“因为周子禾与那家公司的总裁是初中同学，所以才到如今这个位置，而他仗势欺人，平时偷懒耍滑，经常逼迫员工加班，还喜欢克扣员工的工资收入己囊……他还是不是特别喜欢装好人？就像一个谦谦君子那样。哦，还有老喜欢家暴和包养吧？”
周煜脸色苍白，瞪大眼盯着楚郁，不可置信:“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我爸才没有这么做！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可他恶狠狠的话语中是掩盖不住的颤抖。
楚郁低敛眉眼，长长的睫毛在弧形漂亮的眼睛下投下一片青灰的阴影，他还是那副儒雅清贵的模样，像是以前哪家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但面无表情的样子格外冷漠凉薄。
“因为你爸的顶头上司、那家公司的老板楚锦是我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我的亲叔叔……”楚郁不急不缓的说着，眼睛弯弯的看着周煜，“而且，你以为你爸做的那些事他都不知道么？”
楚郁说完后就看到周煜的肩膀开始微微发着抖，他一贯阴沉的面上此时被茫然失措覆盖。
“……怎么会？我爸他……他很厉害的！他认识的厉害人很多，他们会帮我们的！”
楚郁轻轻勾起嘴角，站直了身体朝周煜走近了两步，周煜吓得倒退靠在了隔间里的墙上。
“要是公开处理的话，警察律师总裁朋友我也有不少，你确定吗？而且你好像才是理亏的那边吧。还有就是——你觉得楚家是吃素的吗？你爸会为了你得罪我——或者说楚、蒋两家吗。”
楚郁说完后，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周煜呆愣愣的在原地久久没动。
楚家蒋家，真正有名望的豪门世家，解决一个小小的人事部经理简直轻而易举。
·
楚郁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上课，不过顾厌却又没了影子。
“顾厌呢？”楚郁微笑着问前面偷吃零食的秦文杰，秦文杰被他看得脸都微微红了。
“他刚刚被锥……徐老师叫到办公室了，估计是挨训去了。”
“哦。谢谢。”
金色的阳光洒在楚郁的身上，暖融融的，他给人的感觉从始至终都是温和有教养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没有了很多。
·
顾厌满身戾气的从徐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眉眼阴沉寡欲，随时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但他的脸是没有血色的，像是大漠戈壁里千万棵枯死的树中的一棵一样灰败又死寂。
徐老师在办公室里大喊了几句，接着就是她气急败坏摔杯子的声音。
顾厌头也不回的走着。
他的心情确实不好，徐老师那锥子一样的怪异脸庞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眸子中全是冷漠无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嫌恶，她那尖酸刻薄的话语也还萦绕在顾厌的耳畔:
“成绩不好学不进去这点我可以勉强忍忍，但是顾厌——你没有成绩，就不能拿出点人品吗……”
“……虽然你从小就跟着外公外婆长大，没感受过爱，但至少你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吧？有了你简直就是个污点。”
“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不过你这性格可能是遗传的你妈，年纪轻轻不学好尽跟着作，你看看你，也怪不得不知道跟谁生了个你，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怎么还会把你这个败类留着……”
……后来她又说了些什么顾厌一个字也没听了，那时他一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扣紧了手心里，他气得将锥子脸桌上整整齐齐的书都推了一地，还狠狠踩了几脚摔门出来了。
要不是临门一脚想起他外婆，他都恨不得原地把锥子脸给打死，大不了下辈子就在牢里过。
反正他到哪还不都是一个人，哪里不都是嘲笑和流言。
好不容易晴朗的天气这时候又忽然消失了，大片乌云压顶，刚好挡住了金色的阳光，停在电线上的不知名的鸟嘶哑的叫了两声。
顾厌走到拐角刚要下楼梯时，忽然一阵悠扬乐曲声响起，离他很近。
他偏头看了一下，是离转角最近的那间闲置的教室里发出的声音，教室的门虚掩着，低沉悦耳的琴声就是从里面传来。
顾厌听得出这是小提琴发出的声音。
他的心跳忽然又跳得快了几下，他顿住脚步，鬼使神差的来到那个教室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去。
那一刹那，阳光忽然穿透了黑云，形成数道灿烂光束照耀下来，光芒万丈。
少年迎着斜斜的阳光，站得笔直，正闭着眼认真的拉着他的小提琴，从上至下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阳光撒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身上，他的手上，他的琴上。
曲子温柔而救赎，积极而乐观，蕴含着无限的希望，让人不禁想到贫瘠阴暗的土地上孤独而又顽强生长的树。
顾厌愣在门口，呆呆的望着楚郁。
他就这样，在这琴声下，脸色又渐渐恢复正常，心情也平复了下来，甚至于有种想冲进去紧紧抱住楚郁的冲动。
在那个房间外，顾厌背靠着墙静静的听了好久，墙壁的冷意全都被他的体温所驱散。
他也闭着眼，什么都不想，任由这乐曲将他紧紧拥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曲声停了。
“顾厌？！你……什么时候来的？”顾厌睁开眼睛，楚郁那张漂亮的脸也倒映在了他的眸子里。
他裂开嘴冲楚郁露出个灿烂的笑，但没说话，只是忽然上前环抱住了楚郁，将他虚虚的抱在怀里。
楚郁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但还是抬手轻轻的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顾厌撒娇似的把头埋在了楚郁的颈窝处，专属于他的清香的味道萦绕在顾厌鼻边。
几十秒后顾厌就自己松开了，又恢复了常态，好像刚刚那个不是他一样。
“你很好。”顾厌哑着声音说道。
“……你也很好。”楚郁弯着眼睛，极认真的看着他。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回了教室。
·
日落黄昏早已离这群要上晚自习的高中牲十万八千里了，真正放学时天边雾气缭绕，天色很暗。
顾厌和楚郁下了楼，但楚郁还是往后门那边去了，顾厌悠悠的跟着。
恰巧遇到那天给楚郁递情书的那个女生，她身边是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女生，楚郁记得她好像是叫肖鸿羽，是他们隔壁高二三班的。
肖鸿羽在人群中并不出众，平平无奇，此时她正垂着脑袋听着她同班说话，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滚。看样子很灰心丧气，但注意到楚郁在看她，她勉强露出个僵硬的笑。
楚郁也笑了一下，但很快人就被顾厌拉着走快了。
“你不是住校吗？再走路就不对了。”楚郁问道。
“没事，我闲得慌，就想随便走走。”顾厌脸上淡淡的笑很耀眼，是个真笑。
他看着楚郁，把他整个儿都装进了眼中。
楚郁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笑着，眸子里有了一点显而易见的光亮。
一路上楚郁都没遇上什么糟心事，卫叔也回来了，而且听他说卫夫人也已经好了。
楚郁到家的时候，楚源和蒋云舒都不在。但楚郁还是做好了作业又复习了一阵，再认真练了会儿琴。
手机企鹅里忽然有条消息，他解锁一看，是个叫“攒一口袋星星”的人在几十秒前赞了他刚发的一条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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