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沁神思不属地睨着窗外，景色穿过防窥膜折射到视网膜上，削弱了其本来的秀丽。他烦乱地摁下车窗，路两边的景观树投射出大片盎然绿色，清淡花香不知从哪儿飘来，抚平了起伏的心绪。
风从敞开的车窗涌进来，胡乱撩拨着贺闻沁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被吹得垂落下来一绺，在矜贵自持的正经多了些落拓不羁。
伪装的壳子被敲碎，贺闻沁彻底放松了下来，思维也开始活跃运转——
有些因为猝然而错乱被忽略的细节逐渐又清晰了起来。
那天被下药后，满脑子被欲/火充斥，大脑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迟滞卡顿到难以进行有用的思考。事后又因为荒唐离奇的经历，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一夜混沌中。
本以为双方均默许了遗忘这场风月的意外，但始料未及的相遇又让日渐黯淡的记忆复苏。
贺闻沁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他这会儿冷静下来后，承认自己刚刚无端的偏激揣测对颜枿的评价或许有失偏颇。如果从始至终都是意外的巧合，那失控的自己才是整个意外事件的始作俑者。但假如这其中存在至少一环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刻意为之的，那就不是单纯的意外了。
那家酒吧虽不比清吧环境幽宁，但也是正当营生，只是热闹些。听说是林氏给林家二少爷的成年礼之一，平时派人打理着，圈子里的二代或小辈们也经常去那儿，他和夏可恩也算是常客了。管理的算是严格正规，不至于鱼龙混杂但也的确不能保证杜绝下三滥的事发生。
贺闻沁闭眼向后平仰在坐椅靠背上，搭在腿上的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不消一会儿停止了敲击，睁开的双眼晦暗不明，喃喃自语了几个字。
他俯身向前，敲了敲驾驶座上赵晌的肩膀，说：“一会回去后替我查件事。”
赵晌打着方向盘拐弯，“好。有具体吩咐吗？”
“先想办法去Lone酒吧帮我调一份我在的那天的监控。”
赵晌没多问，只应了句“明白了。”
车辆转过弯，一排樱花树映入眼帘，粉嫩的颜色像是美人醉酒后染上酡红的面颊，风过树梢，花瓣被带着簌簌纷飞。
贺闻沁伸手接住一片，右手拇指按住左手掌心的花瓣，蹂躏着弱小的花瓣变得软烂，“尽快办好。”
“好的。”
如若是精心策划的意外，颜枿在其中又到底是无意闯入者，还是暗中勾结者呢？
——
到了停车场，颜枿看着林宁琅的新爱车定制款布加迪Chiron，来自林宁琅的亲大哥送给他的22岁生日礼物。
“嗯……我突然有点想念你的迈巴赫了。”
“那是我前女友了，上车，带你感受下我的新老婆。”
“你哥居然会同意让你开这么张扬的车来学校。”
林宁琅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颜枿瞥见他僵住的嘴角，心下了然。
“不知道哪天会碰到林大哥呢。”颜枿边系安全带边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开口。
“行行好，我这两天偷摸开出来的，看在我是为了让你也过把瘾的份上，请保密。”林宁琅收敛了兴奋的情绪，故作委屈地找颜枿加入同盟。
“哼，说得像是为了我。”
“怎么不是呢，就是为了你。”
“放心吧，我哪里去见林大哥啊，再说，你都开出来两天了，他肯定早都发现了。”
林宁琅降下车窗，绕出停车场后一脚油门上路，“也是。你突然变聪明了。”
“一直比你聪明。”
“不和你计较。”
“把车窗关上吧，风大，吵。”
“娇气死你。”
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的花瓣，正好在车窗闭合前落在了颜枿的发梢，又在风力余韵下翩跹到了颜枿的腹部。颜枿小心捻起花瓣，放到了中控台上。
贺闻沁正烦着呢，靠窗扮抑郁少年，旁边咆哮飞过一辆跑车，贴着耳朵轰鸣的声浪让贺闻沁耳鸣了好几秒。刚好红灯，赵晌停了车，贺闻沁抬头不见那辆车的尾气，愤懑地关上了车窗。
林宁琅：“你想吃什么？”
颜枿：“火锅。”
“你能有点追求不。”
“那肯德基新出的儿童套餐，宝可梦联名款，我想要可达鸭好久了。”
“服了，那还是去吃火锅吧，潮汕牛肉火锅行不？”
“好！”
——
吃完饭后颜枿就先回学校了，林宁琅把他送到后不知道又忙什么去了，只说让他记着下午六点半叫个人和他一起来学校门口领饭。
“知道了，记住了，再见了。”
“没良心的。”林宁琅又轰着油门开走了。
颜枿回宿舍瘫在椅子上揉了揉肚子，正在发饱呆，忽然安静的宿舍出现了动静不小的响动，吓得颜枿如惊弓之鸟般起立，痉挛的手打在了桌沿上。
苏蕴午睡醒来后窝在床上玩手机，没多久听到有人回来了，他悄咪咪把窗帘打开一条缝，见是颜枿，且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宿舍，便心血来潮想逗逗颜枿。
他猛地掀开窗帘，并大喝一声：“颜颜！”本想看颜枿被吓到的反应，结果颜枿受惊跳起后痛呼了一声。
看颜枿攥着左手蹲在地上，苏蕴反被吓得脸白了一瞬，着急忙慌地从床上下来，还差点没抓稳把自己也摔一跤。
“颜颜，怎么了，撞哪儿了？”苏蕴手足无措地围着颜枿转。
腕骨一下猛击到坚硬的书桌棱角，疼的颜枿大脑霎那空白，好久才意识回笼，感受到听觉和视觉的恢复。
他今天绝对是水逆！
“颜颜，颜颜，你说话啊，别吓我。”颜枿半天不说话，额头冒了些汗珠，身子也在发抖，吓得苏蕴都快哭了，说话尾音都在颤。
颜枿缓了会儿才重新接收到周围的信号，这才看到蹲在他旁边的苏蕴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模样，气息不稳地安慰苏蕴：“没事儿，就是手腕撞了一下。”
苏蕴小心翼翼地托起颜枿双手，颜枿松开捂着的手，向苏蕴示意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结果苏蕴看到颜枿已经开始红肿的手后，哭腔都出来了，“对不起颜颜，都怪我，都怪我一惊一乍。”
“真没事，是我自己撞到的，你别这么自责。”颜枿看着苏蕴泛红的眼眶，无奈又有些好笑道：“怎么还哭了啊。”
“呜呜，我没有哭，我只是太难过了。”苏蕴憋眼泪憋得苍白的脸色都重新有了些血气。
“快，快去医务室看看。”苏蕴说着就赶紧去换鞋，睡衣都来不及换。“不行，还是去医院保险点。”
“你先换衣服，别这么着急，就刚撞得时候疼，这会儿都没什么感觉了。”
“你别骗我，都肿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感觉。”苏蕴草草套了件外套，就小心推着颜枿往出走，边下楼边在手机软件上叫车。
“哎，去医务室就行了，没必要去医院。”
“听我的，咱们学校医务室不靠谱，去医院看看，没什么事我也放心，不然我会愧疚死的。”
“那好吧，肯定不严重，你别太担心。”
苏蕴抿着唇，想把刚才脑子一抽吓颜枿的自己揍死。
到医院挂完号，去会诊室后医生先对着颜枿的手摁了摁敲了敲，
苏蕴看颜枿忍痛的表情，忍不住说：“医生你轻一点啊。”
医生：“他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着急了，你弄得啊。”
医生只是随口闲聊，没想到苏蕴像是被当庭审讯一样，说话都期期艾艾起来：“这，这您都能看出来，是不我……面相太差了，干点坏事就写脸上了？”
他这话把医生都逗笑了，“你这心理素质确实是干不了什么坏事，先去拍个CT，上楼左拐。”
“好。”苏蕴扶起颜枿就往出走。
“哎，回来，单子拿上。”
苏蕴又赶忙回去拿单子。
拍了手部CT，拿到片子后，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诊室。
苏蕴比颜枿要紧张多了：“怎么样医生，严重不？”
“还好，没伤到骨头，不过软组织挫伤，关节也有些错位。”
“啊？错位了，这还不严重啊。”
“没骨折就好养，怎么撞得？”医生双手捏着颜枿的手腕，摸了摸突然用力扽了一下，出其不意地给关节复位。
颜枿刚张口，“不小心撞桌——角了。”意料之外的疼痛让颜枿后两个字音调都岔了。
苏蕴一惊，连忙扶住颜枿，医生拿了一个冰袋给他，他动作谨慎地放到颜枿的手腕红肿处。
“先敷一会儿，给你做个固定，顺便敷贴药。”
医生拿了绷带、纱布和一个棕色玻璃瓶放到桌子上，等颜枿冰敷了十几分钟后，医生给他开始包扎固定。
医生用医用纱布蘸取玻璃瓶里的药水，胶布固定好，后续缠上纱布和绷带。
“医生，那黄色药水是啥啊？”
“医院秘方。”
“哦。”苏蕴只是单纯好奇，听是人家秘方也就不多问了，继续看颜枿，“颜颜，还疼吗？”
“现在是真的不太疼了。”
医生处理好，开了药单，“好了，去楼下领药，一周后过来给手腕换药。”
“好，谢谢您。”
两人往出走，苏蕴看了看颜枿被包得像面包一样的手，还是觉得不放心。
“颜颜，既然都来了，要不再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颜枿有些哭笑不得，说：“医生都看过了，没什么事的，再说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别再觉得愧疚了。”
“你手都变成牛角包了，我看着难受。”
“哪儿有那么夸张，是你馋了想吃牛角包了吧。”
“好吧。”苏蕴亦步亦趋地跟着颜枿，自我宽慰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对颜枿的补偿不够。
“颜颜，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快对我提些要求，不然我觉得我在你康复前都不会再好了。”
苏蕴委屈巴巴的可怜样，让颜枿心软了一下，“那就罚你帮我带饭。”
“没问题。”苏蕴跃跃欲试，“你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刚说面包，这附近有家烘焙店，现烤和甜品都一级棒。”
看着苏蕴天真单纯的模样，颜枿莫名有些伤怀，但这股情绪很快就消散了。
为已经注定的过往设想未知的可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昨天是被妒火冲昏头脑发疯的小贺（贺总小号），今天是智商重新上线的贺总大号。
昨天是倒霉的颜宝，今天依旧是，甚至从社死上升到了肉/体伤害。
（文中这些都是在一天之内发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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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蓦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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