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容恙

无为天里的食肆看着倒是和外面的没有不同,不知是人是鬼是灵是怨的小二谄笑着走过来,谢玉折无可奈何地点了几道菜。

菜端上来后,他挣扎许久终于拿起筷子,却又被柳闲抽走。柳闲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放进一个精致小鼎,片刻后香气四溢,他把加热好的饼递了过来:“那只是做做样子,还是吃这个好。”

谢玉折讶然看着他腰挂的百宝箱,把饼掰下来一大半:“你不吃吗?”

“未雨绸缪罢了。”

做这种饼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柳闲辟谷之前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他修为低下,为了成仙四处奔波,有时候没空吃饭、找不到地方吃饭、或者被石头压着妖怪抓住吃不了饭的时候,就会用饼垫垫肚子,直到现在,他都得做几个放在包里,才有自己不会饿死的安全感。但他过去遇到以上三种情况实在太多,这饼光是看一眼就想吐了,于是柳闲坚决地摆手拒绝道:“我早已辟谷。”

辟谷的人……都需要嗑这么多……瓜子吗?谢玉折无言地看着对面桌上的两个小山包。

柳闲笑执一颗,目光却看向别处:“喏,看戏如何少得了茶酒瓜?”

只见一旁的小桌上坐着一黄一蓝的两个人,白天被打了之后还神采奕奕的真明珠喝得烂醉,双颊酡红,他放下酒樽,掀起衣袖,指着身上片片青紫的伤痕对身旁人哭诉:“今天,又被人打了!”

身旁人像是已有预料,他拿出一个细腻白釉盒,温声提醒道:“新制的完颜膏,早晚各涂一次,不日就会完好如初。”

这少年身穿淡蓝云缎,低束长发,肤白胜雪,眉眼病倦,柳闲很眼熟。

他定睛一看——

这不是杨徵舟的好朋友、如今新任的药宗主周容恙吗?百年前竟有这么多大人物来过祈平镇,他甚感蓬荜生辉。

真明珠掀开药盖子,抖着手给自己涂药。他哭得鼻尖通红,脸颊嫩红像个令人垂涎的苹果,狠咬了咬唇止住哭腔,严肃道:“杀父之仇,明珠必报!”

周容恙叹了一口气:“潜龙勿用,以后还是别把一直这件事挂在嘴上的好。”

“可那些人也总是说我爹被杀是活该!”想起父亲爽朗的笑,真明珠失落地敛了眉:“他愿我像明珠一样闪闪发亮,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周容恙脾气好,也不嫌有个喇叭在耳边吧啦吧啦,他喝口茶润润嗓,声音像一汪澄净的山泉,他点头说:“你的名字的确很好,和你很配。”

“一点也不配,”真明珠再饮一杯,哭丧着脸道:“我辜负了这个名字,我不是明珠,我连装珠子的椟都不是。”

真明珠用两只手撑起他沉沉欲坠的头,头发乱蓬蓬的,他醉醺醺地掰起手指盘算起来:“你、杨徵舟、我一同长大,你行医制毒,杨徵舟行商弄剑,我只会做几盏灯,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若与柳兰亭对战,你能用毒,杨徵舟能——算了他不能,而我更惨,只能挨柳兰亭的打。”

周容恙缓声纠正:“阿舟并非不能,他是不会。”

“是啊,他连剑术都是柳兰亭教的,怎么会对他动手?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说他的好上仙什么。”

周容恙又摇了摇头:“阿舟向来是非分明,他知上仙嗜杀是错、无故杀人是错,即使你和他明说,他也不会因此与你生龃龉。”

“知道啦知道啦,阿舟是世界上最好最明事理的,才不会那种人被带坏。”被周容恙的百般维护逗乐,真明珠抹干眼泪,挑眉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后又义愤填膺道:

“苍天啊,给我一副无能的身体,又给我一个强悍的仇敌,还让我的好友生错了地,被养在仇敌麾下。苍天啊,你不公啊!”

周容恙为他添满了酒,温声道:“明珠,我自拜入迷花内门后,从未停下对灵脉重塑药物的研究,不久后便会取得最终成果。”

真明珠睁大了眼,横着手背抹掉眼睛里的水花,第一时间想到的却并非自己的病:“周容恙,你真不愧是药宗直系弟子!你就是天生来做药宗主,不,医仙的料!有这么个天才药修,迷花岛复何求?你爹先前居然还嫌——”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似的,突然停住了嘴。

“勤能补拙罢了,爹只是看我体弱,有些气不过。”周容恙并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你的灵脉先天有损,等修复后,便能无拘无束,想修什么修什么了。”

真明珠眼睛亮晶晶的,他握拳给自己加油:“那到时候我就找到柳兰亭,亲自找他要个说法!”

他笑捏起桌上一个桂花酥,又成了那个不愁风吹浪打的乐天派,津津有味道:

“今天要不是遇到两个好人,我身上的伤还会更重了。更巧的是,那两人里有一位也姓柳!要我说,同样都姓柳,那位仙君虽然籍籍无名,但单论脾性品格就比柳兰亭好了千百倍,又善良又大度,又正直又善良。”

本来都偷听得好好的,可听到这人夸自己比柳兰亭好上千百倍,一直云淡风轻的柳闲喝水都喝得一噎。

他盘算着以后千万不能让真明珠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名字,他挺怕这么神采飞扬的少年受打击的,这可是上修界未来的栋梁。

谢玉折听完了二人的抱怨,小声问他:“他们口中的杨徵舟,是与你交好的那位杨老板吗?”

柳闲默默擦去了嘴角的水渍:“或许是吧。”

真谢二人穿戴矜贵,顾盼神飞,是杨徵舟的好友,三人看起来都来自上修界的大世家。而前些天坐在茶楼里与柳闲言笑晏晏的杨老板,竟然会剑术,还是上仙教的。虽然他和远在云端的上仙隔了八千里远,可不知怎的,谢玉折心里竟然生了几分浓稠的酸涩。

柳闲做过和雍国的国师,和杨徵舟交情匪浅,和柳兰亭姓氏相同,谢玉折愕然地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他是上仙的远亲?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柳闲就是上仙的这种可能。

可是上仙在传闻里杀伐果断,钢筋铁骨,生得绝色清雅引得好多人垂涎,却因为手段凶悍无比,没人敢当面觊觎,其威势甚至达到提名就可止小孩夜哭的程度。

兰亭上仙执长剑,千年长生见千年好,不周一剑平不周事。

而柳闲随性散漫,遮了眼的容貌仍旧妖孽,实在是不能说像,更何况,上仙五感俱全,身康体健。

听了那两人的对话后,谢玉折的面色有些不虞,他皱着眉对上仙远亲说:“我听到的传言里,上仙不会做出这种事。”

柳闲答:“传闻不能说明柳兰亭的脾性,只能说明给你传谣言的人很爱护你的心理。”

“不只是传闻。”谢玉折平静地摇头:“若上仙真和他们说的一样,他就不会建祈平镇收留难民,镇民们也不会那么爱戴他。我在祈平镇里住过一段时间,从来听到的都只是上仙的好话。”

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想,柳闲问:“要是他其实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你说的那些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呢?”

谢玉折道:“论迹不论心,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守护着那一方净土,直到他闭关,镇里才生了祸乱。”

过去自己并未给主角许过好处,可他却如此坚定地维护自己,柳闲感动得都要和真明珠一起掉下水豆子了。可这样维护他的谢玉折,这么正直的谢小将军,未来竟然会因为想成仙要杀了他。果然是人心易变啊。

柳闲问:“那你觉得镇里为什么会出问题?”

谢玉折一字一句道:“必是有人暗中作乱。”

柳闲放松地笑了:“镇子出事的症结或许在此,可是,柳兰亭真的杀了真小公子的爹。”

已入春山寺不做柳兰亭一百零七年,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平淡得像是相隔了一万八千里的外人。

一直以来,柳闲都对自己是某人的杀父仇人这件事没有任何看法,毕竟他可能是很多人的各类仇人。

他只会在别人来寻仇的时候停下脚步,歪头想上片刻,而后浅淡地说:“啊,我们竟然有仇。所以呢?”

而那些有志之士的慷慨陈词,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又谁也挡不住地,又走掉了。

柳闲像是知道内情的人,他这样说,谢玉折无话可反驳了。从小接受君子之道的他本来可以有很多答复,或批判或中立,可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本心竟然想说“他不会想伤害别人,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这是他从灵魂起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他好像还未出生就已经被打上了烙印,生来就要做个无供奉之神极端的信徒。

不想虚伪地中立或是违心地批判,他竟想为上仙奉上绝对的信任和坚定的选择,而且,他能感觉到他对这个人的相信,绝非仅靠传闻而得。他好像,认识他很久了似的。

谢玉折看着眼前人,双目微微失神。

这样想极其不理智,可他竟荒唐地有些贪恋,就好像有了这点脱轨的想法,他就不是个只顾破敌的冷厉将士,而是个能同眼前人一起,笑弯双眼的平凡之人。

像那张锦盒里的画像一般,柳闲更喜欢的模样。

从恍然中脱身,他话锋一转,问柳闲:“你怎么会知道上仙的事?”

不理智?色令智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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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容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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