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啼哭声很快就歇下去了,宁归砚跳下窗没入窗外的草从当中,那枚黄玉被他丢弃在灶间。
没走出几步,就再次听见清灵的铃铛声,冲破季宿白设立的阵法,断断续续地传入。
宁归砚停了脚步,侧过身看向里屋的窗户——此刻窗户紧闭着,偶尔传来林言言和张家娘子欣喜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又仔细听了一会,那隐隐约约的人铃铛声愈发大了,来源地是张家的围栏处。
忽然脚下亮起光阵,寓意着有人在冲破这阵法,宁归砚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铃铛声远了,他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不安,抬步朝着远处离开。
这村内的路并不好走,他还特地选了条几乎没人会来的荆棘荒林,走得差不多远了,却在半路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和铃铛声。
宁归砚停住脚步,带着好奇心快速躲避在旁侧的树后。
过来的是之前接触过的刘大哥,腰间系着一个铃铛,手上还抱着个孩子,神色匆匆,越过宁归砚躲藏的地方就朝着深处走去。
而这荒林的深处,可没什么房屋,更谈不上有去处了。
宁归砚拧着眉跟上去,随着人走了一会,随后便见刘大哥忽地停住,将孩子紧紧往上举起,看样子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他恶狠狠地看着前方,语气嚣张。
“别再过来,再过来,我就把你儿子摔死!”
说完,前方便影影绰绰晃出来一个影子,最后凝聚成型,成了那满身污秽鲜血的怨鬼。
婴孩啼哭的声音很大,将她的低声怒吼都掩盖下去,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大哥手里被高举的孩子,周围的风声都弱了下来,连偶尔晃动的树叶都瑟瑟发抖。
刘大哥见那怨鬼听话,大笑两声:“徐娘,你早该料到有这天的,你说说,你死了就死了,偏偏还要化成鬼觊觎别人家的孩子,害得人心惶惶!”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优伶,有幸被庄家的老爷看上,不得宠了就闹着自杀,没成想你真死了,倒便宜了我。”
他将手上的婴孩晃了晃,前方的怨鬼便趴下地,低声吼了一下,这样的吓唬显然没法让刘大哥有丝毫的改变。
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怕将人招来,就捂上了嘴。
随后数十张符篆从那姓刘的袖中挥出,全部牢牢贴在了那怨鬼的身上。
脸,手,脚,统统没有放过,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其笼住,随后灼烧,炙烤,带着要化为烟雾的目的。
“徐娘!”
刘大哥呵了一声,他将手中婴孩的脖颈笼住,笑声放肆。
“我知你不甘,心中怨念难以化解,不如就替我做了嫁衣,这孩子,我就放过他,如何?”
徐娘在地上抓出深刻痕迹的手抓住了旁侧的树桩,将树桩都划出几道痕迹,露出内里的白色,还粘连了一点血肉的痕迹。
她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男人手里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对方的话,露出的尖牙收起,松开紧张的手,表情舒缓起来,瞧着有些脆弱地跪倒在地,将头颅都抵在泥土上。
被勒出红痕甚至露出皮肉的脖颈随着‘嗬嗬’的声音有些许的起伏,一个怨鬼跪倒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前,显得心甘情愿。
刘大哥哈哈笑了几声,眼里冒出精光,从衣袖中又拿出几张符篆:“别怪我太残忍,替我去换了那些赏金,也算是为你死去的孩子积德了,哈哈哈哈!”
他话落,抬手便要将符篆贴在徐娘身上,还没触及,被一柄横飞来的灰黑长剑剑柄击晕。
徐娘见状,立刻挣脱了那些束缚他的符篆,在符纸化为灰烬后将从男人手中落下的婴孩抱在怀中,朝着深处逃离去。
宁归砚迅速缩起身形,念起咒法将自己身上的气息隐藏,随后把林自潜给他的那枚玉佩放入储物袋,免得这玉佩上过于浓郁的灵气引人怀疑。
季宿白后脚赶上,瞧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对身后的景弗叮嘱:“抗回去。”
随后微微朝身侧的树荫后一瞥,暗了暗神色。
“照顾好你师姐,我去找人。”
两人分开,宁归砚松了口气,从树后露了眼,循着季宿白离开的方向犹豫几秒,准备换条路走。
“叮铃铃。”
清悦的铃铛声又抚上叶片眼梢,青年侧目,腰间的长笛瞬间掠过身后一处的树影,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人,肩上未再挂着那瞩目的铜锣。
“又见面了,公子。”
宁归砚看着他不说话,对方便开口报了姓名。
“见过那么多次,还未曾自报家门,在下徐应,廿城人士,恰逢对仙门略有了解,宁仙士的名号,有所耳闻。”
宁归砚淡漠的眉眼忽地上扬,语调也稍显奇怪:“徐应?”
徐应:“正是。”
“公子身上的伤不轻,可需要我帮忙?这忙,那位仙尊可帮不了。”
宁归砚轻笑一声,将插在树内的玉笛唤回,他把玩着,漫不经心道:“好啊,那我看看,你要怎么帮。”
彼时夜已深了,季宿白一路跟着那怨鬼的气息追寻到山内,却始终没有找到那邪祟的踪迹。
他停下来,在微弱的风声中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随后果断往另一侧跑去。
几息时间,人跃至山腰,从一侧的山洞飞跃到另一侧,洞内的荧荧之光显露在眼前。
季宿白收起剑,正要往前跨出去,忽然抬手将剑横起,径直朝侧方发出窸窣声响的草从中挥去。
“师尊,是我!”
宁归砚被横在眼前的长剑吓了一跳,刚露出来的脸又被吓回那从灌木之后,在季宿白愣了愣收回剑后,才拍拍手上的泥土坐起,还从衣袖内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
火光照清了两人的脸,宁归砚脸上添了些泥土,还有被割破的眼纱,眼角处大约是被树枝划伤,能隐隐瞧见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却瞧不清瞳孔颜色。
宁归砚微微瞥开了眼,大约是对这强盛的光亮不适,随后先声制人:“师尊为何在此?”
季宿白闭上他刚要发出调的唇,冷着脸看了宁归砚几秒,才缓缓回答:“追那怨鬼。”
紧接着眉眼一凝,眼神锋利起来。
“不好好呆着保护你师弟师妹,你跑到这来?是做什么?”
宁归砚略微羞愧地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全了,想着师尊设下的阵法必定是不会让任何东西进来的,又恰逢在屋外听见铃铛声,和那怨鬼身上的铃铛声音各位相像,便出去看了眼。”
“然后瞧见师妹被打晕,就追出去,就一直追到了这,没想到遇到了师尊... ...”
他顿了顿,又作无辜:“师妹如何,可还好?”
季宿白像是未听见他的话,瞧着那双眉眼看了半天,抬手要张嘴回答的时候,嘴里是另一个问题。
“眼睛惧光?现在夜了,摘了。”
说着,手指搭在宁归砚太阳穴边缘的纱上,摩挲着令人头皮发麻。
没等宁归砚自己从疑惑中脱离出来动手,季宿白就将那黑纱拉下,露出宁归砚那双清澈的,在火光中明晰的眼睛。
季宿白怔了怔,仅仅数秒就移开目光,将手中的眼纱递还回去。
宁归砚接过,对方便将他手上的火折子拿上,他低头时,季宿白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语。
“眼睛倒是好看,可得好好护着。”
这莫名其妙的关心让宁归砚一怔,他匆匆将眼纱换了一条系上,迎着前方的光随着季宿白进了那洞口。
洞内的味道很重,膻味多,骚味也多,一进去两人都难忍地捂住了口鼻,手中的火折子也迅速被季宿白熄灭,随后捏起符篆,光点在四周爆开,瞬间将这偌大的洞穴给照亮。
里面不少的羊和婴儿,还有几个被束缚住手脚甚至连嘴都被塞住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各样,部分是来自其他外宗的子弟。
这些人中,被暂定为失踪的那几位正在其中,见到了宁归砚便瞪大眼睛挣扎着,嘴里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宁归砚立刻前去将几人嘴里塞的布块拿出来,给他们解开身上设下咒法的绳子。
好在绳子上的咒法也不难解开,他随身带着的那几本书里有口诀,心里默念再跟着季宿白有样学样也能混过去。
洞内十几个人,解开束缚后纷纷向宁归砚两人道谢,随后同两人一齐看向旁侧开始啼哭的孩子,一共十八名,正是城内官府告示上寻的那十八名婴孩。
洞内被困几人为首的开口,穿的是天一山内门子弟的衣服。
“大师兄,这洞内囚了个怨鬼,但怨气不算深,捉了这十几名婴孩来,却不伤性命,反而... ...”
他眼神一转,将视线飘向那些被绳子系在一根深陷岩石中的木桩的羊。
都是哺乳期的母羊,身下还放着几个破破烂烂的木碗,做的不精细,像是随地找了快木头磨的,有些则是不知道从哪儿捡的,里面还有饭粒和糊在碗上的灰尘。
宁归砚将目光放到那些婴孩的身上,的确没收到什么伤害,但因为离开母亲太久,即便是每天都有羊奶能够补充,也是比不上母乳的,便是啼哭的那几个婴儿,气息也有些微弱了。
他将其中一个抱起,将孩子交给一位师弟,随后扭头朝身后十几人嘱咐:“麻烦各位帮忙带下山,直接去医馆。”
天一山师弟抱着孩子拧眉:“师兄你不跟着下去吗?”
季宿白拉过宁归砚的手,将旁边束缚羊群的绳子砍断。
“他要跟我在这。”
“守株待兔。”
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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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徐娘啊徐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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