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笑得灿烂,头低下,眼睛都沁出泪花,背脊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我放那把火时,她就那样看着我,痛苦,悲哀,或许是因为杀了我娘,她舍不得再杀我... ...最后我还是把她救出来了,因为我恨她!”
“我恨他们所有人!”
“人人都尊敬的庄家老爷,膝下子女无数,女人更是数不胜数,庄夫人是其中一个,我娘是其中一个。”
“一个因为嫉妒,杀了另一个,其他的,被她造成的种子刺破了土壤,明明看着发了芽吗,却也不折断,你说,那死去的百人,到底是怨谁?”
宁归砚看着他说不出话,眼前的人偏执,‘杀’了自己的母亲,又杀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将唯一算得上的亲人囚在庄府,用她的血肉养魂,就为了... ...自己的怨。
怨生他,也是怨养他。
“为何不告诉她,你杀那些无辜之人,就能消减你内心的怨愤吗?”
宁归砚问的是徐娘,他看着徐应,实在不理解。
徐应笑一声。
“因为我找不到她了,我去了魔界,至少他们不会将我拒之门外,我找到了她,将她散去的魂魄聚起来... ...”
“散去又聚合成的怨魂,记性最不好了,她都不认识我,怎么认得出我... ...她只认得,那些她偷来的精心照料的孩子,可还是死了那么多,多可笑?”
宁归砚此刻说不清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是否还存在爱了,因此他深吸一口气,转换了话题。
“所以,你让我带疯婆婆回来,只是为了不让她死在庄府?”
徐应乍然冷了脸,转头掐住宁归砚的脖子,将他眼前的黑纱一扯,目光中的愤怒和惊喜就更加明显。
随后脖颈上的力度卸掉。
“宁公子不知道吧,你的眼睛,和我见过的一双非常相像。”
“我也不想救那庄夫人,和你交易,不过是希望你帮我个忙... ...”
“我保证,你会有那个机会的,我们的交易你只赚不亏——”
宁归砚定定看着他:“我帮不了你什么,你让我做的事情,你不是看见了吗?人都被你埋了,我这三拳两脚的能力,能做什么?还是你真要拿我去做什么禁阵?那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我这人一吓心脏就疼,大概有心病,大阵仗我可见不得。”
徐应看着宁归砚的眼睛,像是看着一件瑰宝,脸上的笑意渐渐真切,专注的模样让宁归砚忍不住皱了眉头。
正要别开脸,徐应便出了声。
“不难,帮我做一件事情。”
宁归砚看出他眼底的算计,后背有些发凉,但索性也不会杀了自己,便也没那么害怕。
他眼睛转了一圈,这才开口询问:“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徐应脸上的笑便如同徐娘瞧见宁归砚时一模一样了,像捕捉到了猎物,暗暗的兴奋已经足够他忘记很多东西。
他指了指宁归砚手里的玉笛。
“先将你的剑借我一用,然后,替我去送个东西——”
说完,在宁归砚将剑幻出的时候伸手接过,神色一凝,剑尖便刺入了宁归砚的胸膛。
眼前的流光持续了很久,疼痛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惊愕的同时也只认为徐应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几只手指在剑拔出后击打在胸口,宁归砚猛吐出一口气,气息微弱,他将脖子靠在岩石上,捂着胸口的滚烫,心跳声都过于慢了。
“你够狠!”
徐应将剑随意扔在宁归砚身侧,剑身上的血鲜红,映入宁归砚眼底,他那双眼睛便是红色的了,像两颗色泽尚好的宝玉,从其中迸发出的光掩盖了一切。
宁归砚盯着剑身,下一秒便让其再化为玉笛回到腰侧,但沾染上的血液也蹭到了腰间,看上去被捅了两剑一样。
他喘着气,压着不满,看着徐应将一枚玉扳指拿出来,随后套在宁归砚指尖,被施加咒法晕倒前,宁归砚听清了对方的话。
“这个东西,那就拜托你了,宁公子。”
待到宁归砚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庄府,此时此地已经成为恍然一梦的虚无,看着满地的荒芜,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如果手脚没有被绑住的话。
虽然不敢确定徐娘是否的确还留有一丝魂魄,但宁归砚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将自己沉重的双眼抬了抬,灼热的呼吸喷洒出,四周扫一圈,除了站在石柱旁的徐应,便是满地的符文。
符文东西散乱,却又各自相互照应,形成环环相扣之势。
宁归砚看不出这阵法的用途,也就只能将目光放远,忽然眸光一闪,看着徐应划破自己的手指,在阵法上写下几个字——徐月琼,七月初三辰。
那是徐娘的八字,名字是出生便被注定遗忘的,生辰倒是有人记得,也只为了讨她欢心,得了手,又什么都忘了。
最后一滴血落下,徐应瞧见醒来的人,笑着抱歉。
“怎么说也是天一山大师兄,我自然对你不太放心,怕你跑了,稍稍使用了点手段。”
宁归砚看着天色,话题跳过。
“多久了?”
他睡了多久。
“五个时辰,在魔族学到些障眼法,也能拦住那位仙尊一些时候,不过... ...他现在到了。”
“唰——”
一道灰色的剑影从那扇已经坍塌的大门前穿过稳稳插在徐应身侧,他手臂上的衣物被削掉,一条断臂就那样掉落下来,直直地滚到宁归砚身前。
宁归砚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将季宿白划为第一级危险人物,他垂下眸子,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断处。
徐应被斩断了一臂,面色肉眼可见地没了血色,他看着季宿白落地,身躯颤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笑意过甚身体也跟着掩不住。
剩下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指尖划破的伤处还在往下滴着血珠,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的阵法内,在他嘴唇翕张后,红光大盛。
季宿白腰侧的缚魂袋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一只手印从里面显现,几乎要将那缚魂袋捅破,随后它快速从腰侧扯开,悬在这阵法的中心。
站在大门后的男人拧着眉头,将剑唤回,徐应便侧身过去从身上拿出一把小刀,刀尖将宁归砚的脖颈割破一些。
鲜血滴落在在地,好在只是唬人,并不伤及要害,但宁归砚还是免不得惨白了脸。
季宿白即将的动作停下,他冷冷瞥着徐应,看着中央无法逆转的阵法生效,缚魂袋中的魂魄破袋而出,一双灰白的手抓住徐应的手臂,竟然是硬生生将其啃食。
徐娘显然已经没有任何自我意识,她成了彻彻底底的厉鬼,是仙门避之不及的魔物,杀戮和吞噬是它们的天性。
徐应看着自己肩侧被扯下一块皮肉,脸上居然扬起笑容。
那笑声开始放肆,让季宿白都忍不住再次抬起了剑,手中捏诀,一旦有所威胁,徐娘和徐应都会灰飞烟灭。
徐应在笑声中将宁归砚往后他,弱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落在耳畔。
“宁公子,这下,你总得欠我一个人情了,我的东西,别忘了送过去... ...”
他说完,手上的刀柄被指尖一捏,握住的手上攀附着徐娘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满是恶意,她盯着宁归砚的脖子,似乎找到了更好的食物,但又有那么些忌惮。
宁归砚没来得及反应,作用在脖颈上刚要用力的手便再次被斩断,痛叫声叫他目光恍惚,清醒时便瞧见在他身侧爬行的徐娘,嘴里都是血块,那双手猛然抓向他的脸。
“轰——”
宁归砚紧紧闭眼,没感受到什么疼痛,反而听见脚步声落在旁侧,于是睁眼抬头,与季宿白冷漠的目光对上。
他能看得出,对方丝毫没有将他的状况放在心底。
宁归砚重重咳了一声,眼前一白,在季宿白转身去收拾残局的时候,看见一抹青灰色的烟雾钻入他腰际。
他怔了怔,从腰侧拿出那枚扳指,又抬眼看已经奄奄一息的徐应。
宁归砚将扳指收好,出声询问:“师尊,这是什么阵法。”
他能感觉出来,阵眼是徐应本人。
季宿白破了阵眼,将周围那些小阵一一清楚,适才看向宁归砚,本不想回答,但看见对方捂着唇忍不住咳嗽的模样,心里烦躁的同时,又开始解释起来。
“魔族的阵法,用鲜血作引,混加一些特殊的东西,让残破的魂完整,但设阵的人会失去多少寿命便不知道了,这阵不可逆,设下就只能任由它生效,不过... ...你的好奇心有点重了,能自己走吗?”
季宿白拍拍手上因为处理阵法而沾染血迹和灰尘的手,弯腰将徐应提溜起来,那双黑眸不经意扫过去,宁归砚避开他的目光,将手中的法器紧握。
“可以。”
徐应的动作力度不大,只是为了吓吓季宿白,没想到对方压根对宁归砚的命没那么看得重。
季宿白将徐应送去了官府,那场没有凶手的两起案件都有了结果,官府前伸冤的人不少,都是失而复的的家庭,也多有些已经破碎的。
宁归砚回客栈后便沉沉睡过去,他身上的伤也没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日了,林言言和景弗跟着季宿白回去了,他被暂时放在廿城,但也叫了人照顾。
宁归砚撑着床沿坐起,除却有些头疼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感受。
他将眼纱习惯性戴上,两指夹起,莹透的光点浮现,随后跟着动作压入胸膛。
他闭着眼仔细感受,经脉深处的印记已经消失——季宿白给他施加下的术法已经消散。
徐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兑现了诺言。
他这下想要跑,季宿白可找不见他了。
宁归砚低头从腰侧拿出那枚扳指,其中烟雾缭绕——那是徐娘的魂。
这场荒诞的计划,说到底,不过是有人被困在了无止境的仇恨当中。
我讨厌阿晋,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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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她不记得那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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