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白的手指被刀口割伤,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郁七容的手腕滑下,然后滴落在他腕下的桌面上。
陆平沙回过神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抬眼看向救了他的郁七容。
郁七容面色苍白,却没露出什么疼痛的表情,反而脸上还带着些,疑问得到答案来验证的满足。
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那柄刀上蕴满了黑色的雾,伤口看似很深,但实际只划破了一层皮,血液流下的瞬间,黑雾像是生物课本里遇盐逃走的草履虫一样,对郁七容沾了血液的手敬而远之。
咣当。
郁七容敛了好奇的眼神,松开握着刀刃的手,刀刃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郁七容……”陆平沙从地上起来,咬了咬牙,急忙从积分商店里花大价钱,换了治疗外伤效果极佳的药,快走几步到郁七容身边,想要帮他医治伤口。
郁七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握着刀刃的手,接过陆平沙的药,往伤口上胡乱一倒,配合龙钩玉的治疗功能,这点伤口很快就痊愈了。
他对桌子上的刀刃更感兴趣。
没有黑雾覆盖,这似乎只是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刀刃锋利,刀柄却是粉色的。
陆平沙着重看了两眼郁七容的脸色,看他没有什么难受的神色,这才放下一半心,顺着郁七容的视线,他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刀柄。
“……”陆平沙张了张口,犹疑道:“对面是喜欢粉红色刀子的校长?”
还挺有少女心。
这只是基于前情的猜想,但陆平沙转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反常,就说明这后面另有隐情。
郁七容蹙起眉头,病怏怏的脸上露出几分不作伪的困倦,这是他身体对抵抗黑雾做出的自我防护机制。
他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刀应该是校长抢了夏笙的。”
陆平沙抿了抿唇,心情复杂地飞快扫了一眼郁七容略带病容的苍白脸色。
以前被逼着看《红楼梦》的时候,说林黛玉好看,他还不大信,觉得一个病怏怏的人能有多好看,可是现在看到郁七容,他又相信了。
尤其是这个看着病怏怏的高危NPC,刚刚还从鬼刀的手底下把他救了下来。
就算他是NPC,那也……
郁七容没听见陆平沙的回应,转头看见他心中似有所感地看着自己,酒红的眸子不解地扫了他一眼,“发什么呆。”
“啊?嗯。”陆平沙回过神来,故作掩饰地轻咳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刀,见上面还沾着郁七容的血,不免心头一紧,从眼里流露出几分心疼。
“你说这是夏笙的,那她拿刀干什么?”
这话刚一问出去,陆平沙心中就有了答案,一个被强迫了的女生,带着刀去找伤害了她的人,能是为了什么?
“她失败了。”郁七容敛去眼中情绪,只喃喃道:“或许跳楼不是自杀,是在夺刀过程中推搡造成的谋杀。”
“找到了!”陆平沙刚将刀收起来,就听见镜鬼兴奋的招呼声,于是快步走过去看。
郁七容神色恹恹,像是在强撑着困意,慢吞吞地挪到了镜鬼身边的地方,懒懒探头看过去,只看见了个木头课桌。
镜鬼激动地向大家展示,说是把手探进去,去摸课桌桌洞上方,就能够摸到刻画的符咒。
陆平沙制止了他继续把血涂在符咒上的动作,蹲下/身仰头往里面看。
郁七容靠着课桌,宽大的校服衬得他这动作带着点随性的洒脱,他一手撑着课桌面,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等着陆平沙对看到的东西做出阐述。
课桌洞不算宽,以陆平沙一个成年人头部的规格,探头进去看显然是不现实的,他拿出手机,打开上面的手电筒功能,往课桌洞里面照过去。
课桌桌洞上方雕刻了些诡异的花纹,可陆平沙用手电筒照,却没照出镜鬼的血液,上面依旧干净,像是镜鬼压根没在上面摸过一样。
陆平沙回头看看镜鬼鲜血淋漓的手,抬头问他:“你摸到了?”
“嗯嗯。”镜鬼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陆平沙动作一顿,拿出刚刚没来得及擦拭就扔进系统空间的刀,上面还沾着郁七容的血。
他握着刀柄,慢慢将沾着血的刀靠近那诡异花纹。
还未干涸的血液像是被吸了起来,向上凝成了个滚圆的血珠,另一边因为张力作用,血液还与刀面有相接的地方。
但下一秒,那粒滚圆的血珠就彻底离开了刀刃,没入诡异花纹中消失不见了。
这还是一个会吸血的法阵。
陆平沙面色凝重,抬头向郁七容问主意。
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个高危NPC的信任程度成指数上升,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惊人的地步。
“那你用这个刀把花纹划烂。”郁七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单手撑着嫩白的脸蛋,神情中带着惯有的不耐。
陆平沙本以为这是郁七容随口胡扯的方法,但他再三看向郁七容,却发现他好像是认真的。
他抿了抿唇,迟疑道:“但是校规是禁止刻画书桌……”
就连用头发丝让课桌有一些伤损,都会瞬间让这道伤痕在当事人的身上出现,更不用说要用刀子将花纹划烂。
郁七容实在是犯困得紧,但还要强撑着思考问题,陆平沙说的也不无道理,思索片刻,他抬手拍了拍桌子,抬眼示意陆平沙帮忙:“把这桌子带着,我们再回楼下的空教室一趟。”
*
郁七容想出来的方法就是用火烧。
既然不能刻画,可没说过不能用火烧吧,说不定这把火就是夏笙为了这个烧的。
楼下的空教室还没到不能控制的地步,陆平沙轻而易举地就把门打开了,两个NPC四个转校生目送着那课桌化为灰烬,陆平沙边看着课桌燃烧情况,边注意观察任务进度条。
可是直到课桌变成一捧烟灰,进度条也硬是半点没有前进。
陆平沙面色不大好看,这B级副本不知道怎么搞的,体感上比他经历过的更高级副本都难,不用说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进度,他还甚至差点在副本里折了一只眼睛。
隔壁正在上课的教室似乎在上语文课,念课文的声音源源不断地钻进郁七容的耳朵,念得他更加昏昏欲睡。
他抬手拍了拍陆平沙,掀了掀眼皮:“还是得回去,楼上有事没干完。”
郁七容说的事,其实是打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起初他想要拧开门,可又被里面奇怪的声音制止,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如果贸然打开,遇到的就会是校长的攻击,这是夏笙的提醒和暗示。
现在花纹已毁,按理说夏笙应该已经被释放出来了,这个时候再去校长办公室,见的就是夏笙。
郁七容脑子里迷迷糊糊一团扯不开的线团,身体柔弱无骨地靠着墙面,看着陆平沙小心翼翼地拧开门,然后视线逐渐模糊。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道带着光亮的面板出现在郁七容面前,映着他雪白的发丝上浮着一道幽蓝的光。
【副本:岚溪鬼校,任务进度上涨5%,达成100%,请选择是否返回主神空间。】
“完成了!我居然活下来了!”徐雅南开心地笑道。
“幸好和NPC签了个协议,不过拿900积分换一条命,也还算值。”梁雪想了想之前的境况,多少有点心有余悸:“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副本吧。”
旁边的镜鬼呆呆地看着她们:“你们在说什么呢?”
还未等他再继续追问,徐雅南、梁雪和白石就瞬间消失在了他的面前,镜鬼摇摇脑袋,只记得叫这三个名字的同学转校来了,又转校走了。
陆平沙转头看了眼靠着墙面睡着了的郁七容,只犹豫了不过一秒钟,就选择了立刻返回主神空间。
说到底,郁七容只不过是一个副本的NPC而已。就算有了自我意识,甚至帮了他们,也只能算个对玩家保持中立态度的特殊NPC。
他虽然心动,却不能在这里停留。
那个被郁七容惦记着的唐行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才留郁七容一个人在这儿。
不过他不一样,如果有空的话,可能他会回来看看,不会让郁七容白白空等。
*
郁七容在睡梦之中听到镜鬼哭着叫他的名字,特别狼哭鬼嚎,特别难听。
“七七——七七——”
他皱了皱眉头,勉强睁开眼,刚睡醒的声音略显沙哑:“你干什——”
“七七你终于醒了!”镜鬼打断郁七容的话,眼泪又将脸上的血洗的乱七八糟,他面带惊恐,仿佛有什么能够危及生命的东西追在他身后,“着火了,着火了!从楼下烧起来的大火,马上就要烧到校长室了!”
郁七容揉了揉眉心,他看见面板上的任务完成提醒了,但是显然他现在不能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呛人的烟灰,外面原本澄澈的天空蒙上一层灰沉沉的雾霾。
郁七容侧着头看过去,嚣张肆虐的火舌舔舐着另一边的墙壁,将洁白无瑕的墙壁染成灰黑色。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开始是看不见的火。
“别叫了,也别哭了。”一个沙哑的女声开口。
郁七容看过去,看见了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夏笙。
夏笙浑身沾了满了血,和镜鬼那种像刚从血池里拎出来的不一样,她身上的血是溅射性的,郁七容了然,上面应该是季校长的血。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靠着墙面坐下,望向对面雾蒙蒙的天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疲倦:“过不了多久,等火焰将这整座楼都烧尽,我们自然就能再重来一次。”
听起来她经历过很多遍了。
“重来?”郁七容轻轻问道。
“不停地重生,被欺辱,跳楼,变成厉鬼,在转校生的帮助下反杀……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夏笙无聊地看自己的指甲,语气轻松,眼中却隐隐含了些泪水,她咬咬唇,笑道:“能杀好几次,也说不上不划算吧。”
她好像很久没有找到人说话了,滔滔不绝地骂道:“天杀的季校长,猪狗不如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这把火未必是夏笙放的,只是副本为了给任务者一个完成的契机,再给这个副本一个开始的可能。
他本来还在想,既然夏笙有这本事,何必要等他们来救?
原来一切都是副本的安排。
只是他们这些npc,免不了要陪着这些玩家一遍遍重来就是了。
但是凭什么呢?
郁七容安静听着夏笙熟练地骂人,不停地摩挲着自己腕上的龙钩玉。
半响,在火舌舔过来之前,他露出个狡黠的笑,白皙的脸上染上几分笑意,语气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诱惑:“想不想不再重来了?”
“……”夏笙骂人的话戛然而止,睁大眼睛看着郁七容。
“我带你们走。”郁七容握住龙钩玉,语气平淡却笃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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