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秦溪带着哭腔问道，付蔚压在她的身上，好像痛得动不了，向下看过去时，她只能看到柔软浓密的黑色头发。
付蔚闭着眼，埋在秦溪的颈窝处，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他的体温从致幻期开始就一直在升高，小向导穿得轻薄，体温有些低，抱着她的时候像是在抱一块温凉的软玉，喋喋不休的幻听仿佛也轻了许多，很是舒服。
打破地板后看到小向导让付蔚感觉很是惊讶，他本以为秦溪已经离开了梦域，但转念一想，这或许和这座梦域的异常有关。
毕竟浸水、镜子和上吊这三种方法其本质都是通过一种简易的仪式蒙骗母树的感知，让母树觉得他们是已死的尸体，而非活人。
而既然母树的意志降临，并且能对梦域的怪物下达一些主动命令，那么，这座梦域的出入口显然不是那么简陋的仪式就能混过去的了。
所以呀，小向导还真是可怜。
被无故牵扯进教廷的布局也就算了，偏偏还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母树意志的降临。
她的声调带着哭腔，含糊可怜，一听就是被吓得不轻，遇到他就激动得连话也说不清。
可惜，提供出去的方法和贴身保护可不是同一个价码，前者可以免费，但后者的价码可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向导支付得起的。
嗯，让他想想，该索要什么报酬才好呢？
肩膀上传来的轻微力道打断了付蔚漫不经心的思索。
小向导好像觉得他受了重伤，但即使着急且害怕，也没有把他推出去，而是想要把他托起来，可她的力气小，试了半天也托不起他，只好出言：
“你的身上怎么那么烫啊？你怎么了？先起来好不好？”
付蔚抬头。
在重重叠加的幻影中，他看到了小向导那张被泪水沾湿的脸，她的眉眼耷拉着，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红了一圈。
此时此刻，晶莹的泪水盈满她的眼眶，随着她眨眼的动作，饱满的泪珠便滚落下来，沿着尖细的下巴坠入衣领。
真叫人可怜。
付蔚舔了舔尖牙，嘶地笑出了声。
这时候明码标价说要收保护费，大概会被当成铁石心肠的混蛋的吧。
“你怎么还在笑啊？”
秦溪努力地止住眼泪，但她的两只手都被付蔚压着，根本没有办法抽手擦眼泪。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种仿佛隔着帘幕的视野让她生出了无法了解全貌的畏怯。
尤其是付蔚此时的样子还不太对劲。
哪怕身上一直在流血，他依旧笑着，可这时候的笑却不像初见时那样仿佛带着某种亲切的温情，而是多了什么都无所谓的疯劲。
轻慢的笑容下，是一种压抑的愤怒、一种刻意的凉薄。
她曾在一无所有的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那是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他人的笑容。
这种发现加剧了秦溪的不安感，她下意识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唔……”
“按到你伤口了？”秦溪慌了一下，“抱歉，但是你先起来好不好，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付蔚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他慢了一拍才说道：“小向导，你知道致幻期吗？”
致幻期。
秦溪背过梦域的相关资料，自然明白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的，它代表着梦域施加的精神污染达到了第二阶段。
对于觉醒者来说，致幻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阶段，因为在它的后面就是已经无可挽回的阶段——麻木期，而一旦达到了麻木期，即使精神污染者得到了向导的净化，人格也会产生扭曲。
更糟糕的是，受到幻觉影响，其本人的行为也会变得不可预测。在危机四伏的梦域里，进入致幻期和敲响死亡丧钟没什么两样。
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让秦溪的眼前又晕了晕，本来控制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已经到致幻期了？怎么会那么快啊？”
付蔚笑了笑，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为什么要为我哭泣呢，小向导？现在，你大可以抛下我，去寻自己的生路了。一个将死之人，说不定还能帮你拖延时间。”
秦溪哽咽着说：“你这样压着我，我怎么去找自己的生路啊？”
付蔚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埋在她的肩颈上笑个不停。
不远处，水泥块被推开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从声音的方向来看，是那具被掉下来的水泥块砸倒的女尸所在的方位。
秦溪用被压着的两只手用力地推付蔚：“快起来，那具女尸要过来了！”
这一次，她终于把付蔚推开了。
他颓唐地往旁边一倒，秦溪赶忙拽住他的手臂：“别在这里倒，我们躲去卫生间！”
说着，她拉起付蔚，往卫生间的方向推。
对她的行为，付蔚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困惑，但他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兴致，顺着她的力道便进入了卫生间。
秦溪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入，锁上门，这才有空腾出手抹掉模糊视线的眼泪。
危险被阻隔在外，又有熟悉的人在身旁，秦溪的恐惧褪去了许多。
她在福利院时也是这样，玩捉迷藏时，她一个人完全不敢躲藏到黑暗封闭的衣柜里，恐惧会让她提前暴露，输掉游戏。但如果有人陪她一起，她就能在衣柜里躲藏很久。
另一个人存在的证明，他人的呼吸与体温能够很好地抚平秦溪的恐惧不安。
借着洗手池上宝石项链散发出的莹莹白光，她看向倚墙而立的付蔚。
他的身上有很多道血痕，血迹洇湿衬衫，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斑红。眼眸下的那一道伤痕尤其令人心惊肉跳，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
伤口虽然有很多处，但是细看起来，那些没有被衣物遮挡的伤口深浅和长度几乎一致，大概只是应激期外化躯体的表现。
这个阶段虽然很痛，但并不会有致死的伤口产生。
所以就紧急程度而言，现在最严重是他的精神污染。
付蔚任她打量，他的嘴角勾勒起轻慢的弧度，那双曾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暗沉沉的，比初见时更像阴郁艳鬼。
而这一回，他没有主动示好了。
秦溪深吸了口气。
“小向导想要要怎么处理我了吗？”
“咳咳咳咳……”
那口气卡在了半途中，秦溪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抱怨道：“怎么说也没有到我处理你的时候吧？”
说是抱怨，她的音调却是柔软沙哑，更像一种示弱与撒娇。
但付蔚的表情却没有柔和半分，倒不如说那昳丽明艳的五官变得更加黑沉。他的神色阴晴不定，眼神渺远，仿佛沉浸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
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梦域的幻觉有那么厉害吗？
“别听幻觉里的声音了好不好。”
秦溪鼓起勇气走上前，踮起脚尖，捂住付蔚的耳朵。
他低下了头，与她四目相对。
秦溪暗暗吸气，拿出了在白塔里学到的治愈温柔的笑容：“我帮你净化污染好不好？”
“哼嗯，向导小姐愿意帮我治疗？”
付蔚好像被幻觉折腾得迷糊了，他哼出了几个音节，表情阴郁地贴着她的手心蹭了蹭，这让秦溪有一瞬间幻视了小狐狸，但小狐狸显然是不会口吐人言的。
“嗯嗯，愿意的愿意的。”
她想帮付蔚净化精神污染的心肯定是真的，就是精神净化技能的熟练度还没有点上而已。
她刚进入白塔半个月，作为“刚入学的新生”，主要学习的内容是“向导专业”的历史，有限的关于向导精神力操控的方法，也还是跟艾薇拉老师学的。
如果不是她跟老师学了精神等级评估方法，锻炼精神操控能力，她现在连如何使用精神力都还不知道。
不过，之前检查付蔚的精神力等级时，付蔚的精神力被扯断后，污染颗粒释出，精神体弥合后色泽变化符合浅层净化的特征。
因此，她所掌握的精神等级评估法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浅层净化的方法，只不过向导老师碍于白塔的规定，无法明确告知她。
浅层净化相比于深层净化，精神链接更浅，风险性也更低，即使净化失败，损耗的也只是一些精神力，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
眼下她还没有找到离开梦域的方法，而即使付蔚知道离开梦域的方法，他现在的状态也无法执行。
所以净化他的精神污染，让他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就变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秦溪打量付蔚的表情，他眯着眼睛，轻轻地蹭她的手，滚烫的肌肤贴着她冰凉的手心，很暖和。
闭上了暗沉阴郁眼睛，他便显出了和小红狐狸如出一辙的温驯可爱，而且更加漂亮，衬得眼下那抹血痕看着更疼了。
“接下来我会给你进行浅层净化，过程和探测你的精神力是一样的，配合一下我好不好？”
说完秦溪默了默，她被付蔚的外表迷惑，一不小心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气。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付蔚的回答。
付蔚掀开眼皮，半眯半睁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朦朦胧胧的，看不出什么。
没有拒绝就当是默认了。
她试探地将手放上付蔚的后颈处，往下按了按。
一直踮着脚也是很累的。
付蔚顺从地弯腰靠近，但是太顺从了，秦溪一时没反应过来，失去平衡，带着付蔚往后踉跄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才停下。
这下，他们的姿势就变成付蔚笼罩在她的身前，两手支撑着她身后的墙壁。
体型差让她的身前左右完全被付蔚挡住。付蔚顺从地弯腰低头，却让她上方的空间也被他占据。
这样也行吧。
她捋顺付蔚脑后的长发，将它们撇到一边的肩膀上，觉察到细碎的发丝拂过手背，仍有些碍事，她推了推付蔚。
“等一下，我把你的头发先系起来。”
付蔚动了动，她的身前空出了小半个身位，秦溪迅速地抽下了自己头发上的浅绿色发绳。
狭小的空间内，动作幅度不好做得太大，因此，她动作有些别扭地绑住付蔚末梢的头发，放在他的左肩。
“好了，那我就开始治疗了哦？”
明天开始，更新提到早上九点啦，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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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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